第505章 乱云飞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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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呜呜——”七月,呼声焦躁,当火车拉拽一车车的物资运抵海喇儿城,十余万顶帐篷几乎将肉眼所见的所有草地占满。身穿胸甲的辅兵驱赶着挽马车将一车车物资搬运马车上,旁边甲胄俱全的骑兵则是在观望四周,尽管他们并不认为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对明军发起袭击。“驾!驾!”数百名骑兵冲上了一座矮丘,将占地广阔的营盘尽收眼底。马背上,朱棣颇为自得的捋了捋自己的大胡子:“这次…要毕功于此役!”在他身后,朱瞻壑抖动马缰上前:“爷爷,这次您坐镇中军就足够了,前军交给辽国公和成国公吧。”“是啊陛下!”闻言,身后的孟章与朱能作揖开口,然而朱棣却调转马头,扫视了一眼众人,自顾自下令道:“前军朱能、中军孟章、后军张辅,左掖陈懋,右掖孟瑛,还有没有什么问题?!”“臣等领旨!”众人无奈,只能应下。朱棣看向朱瞻壑,想了想后还是将目光投向了朱瞻基:“小子,你率领前军五千塘骑,够胆子没?”“臣领命!”朱瞻基立马作揖,语气深沉。见他答应,朱棣这才将目光投向朱瞻壑:“你就节制三千小达子营,护卫我左右吧。”北上的路上,朱棣已经考校过自己的这两个孙儿了,朱瞻基将兵万人不成问题,朱瞻壑的话领个几千兵马也能如臂使指。虽说两人已经比较出色了,但对于见惯了自家老二动辄数万人进行运动战的朱棣来说,这次不能与老二一起上战场,着实是一种遗憾。对于将领来说,三四十岁正是巅峰,而自家老二……在心底叹一口气,朱棣抖动马缰向海喇儿城走去。数百骑兵与将帅护卫他前往,而曾经只用作军事的海喇儿城,如今却拥有十数万亩耕地,数万人口和上万座屋舍。火车的通车,让他们可以在夏秋两季源源不断地获得南方运输而来的资源。不管是煤炭还是粮食,亦或者是各种香料都应有尽有。只要有足够的水,再加上后方不断运输的煤炭,大明的铁路完全可以将蒙古人挤压出漠北,而这一战就是将他们驱离漠北的一战。“前方铁路修建如何了?”朱棣回到燕然都司衙门坐在主位,询问着负责此事的王戎。王戎作揖回礼:“回陛下,当下在一边修铁路,一边向西前进,如今铁路已经向西修去五十余里,每个月最少能前进二十里,按照漠北的气候,能修到九月下旬。”“虽说九月无法修抵捕鱼儿海,但距离捕鱼儿海也不过三百里了,能减轻不少后勤压力。”王戎身为王义的长子,他在漠北镇守十余年,经验丰富,漠北诸部也都不敢轻视他。相比较渤海勋臣那些弃戎投笔的子嗣,王戎绝对算得上渤海二代的中流砥柱,能与他相比的也只有孟章的长子孟懋,以及朱能的长子朱勇了。当然,刨除勋贵的话,地方上依旧有很多亮眼的青壮派,例如毛忠、孙镗、焦礼、曹义等等人。这次参与北征的主将也基本上是二十到六十岁之间的将领,年纪最大的恐怕就是六十六岁的朱棣了。不过就他的精神头来说,目前还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对于此战,朱棣颇为自满,毕竟他手下能用的人比起历史上可是多了太多太多。历史上朱棣北征,可以说是他学神带着几十个学渣北上,一些将领甚至连排兵布阵和布置营盘都能出问题,朱棣活脱脱像一个保姆。相比较下,孟章、王义为他减轻了负担,活下来的朱能也让他对自身安全放心不少。加上地方上将领足够,张辅、陈懋这群人可以随意抽调军中,那他自然过得滋滋润润。“小子,带着你的前军塘骑去搜寻阿力台的踪迹,估计这老狗是往忽兰忽失温方向跑了。”说起阿力台逃跑的举动,朱棣不屑的摸了摸大胡子:“这家伙不如他弟弟阿鲁台,想设伏还那么心虚。”“哈哈哈哈!”闻言,诸将纷纷嘲笑起了阿力台的举动。就明军获得的情报来说,这厮明明与诸部沟通好的是在关键时刻袭击明军,然而当十万明军铁骑聚集漠北的时候,这厮头也不回的就带着部众逃跑了,还没开战斗露怯三分。显然,明军的强大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对此朱棣也心知肚明。“这次十万骑兵齐聚漠北,并非是因为这群蛮子强大,而是担心他们奔逃,不好搜寻。”“正因如此,五军之间的距离要拉开,这样更方便搜捕他们。”“细节怎么打,不用我交代了,对你们我还是比较放心的。”“好了,都退下去检查营盘吧!”朱棣吩咐一声,同时看向朱瞻基:“行了,你小子也去吧”“臣等告退!”将领们纷纷作揖离去,朱瞻壑则是上前道:“爷爷,到该检查的时候了。”“嗯,让他们进来吧。”朱棣颔首,朱瞻壑见状便召来了御医。十余人的御医团队为朱棣进行了半个时辰的检查,确认没有什么问题后才安然离去。在他们走后,睡了一个中午的朱祁钺也从衙门后院蹦蹦跳跳的来到前院,看到了刚刚结束检查的朱棣。“太爷爷,我们什么时候西征啊?”“诶!过两天就去。”朱棣将朱祁钺抱在怀里,用哄小孩的语气说着。朱瞻壑见状轻笑,但也没多说什么。他转身走出了衙门,同时示意燕山卫的兵卒加强巡哨。走到衙门外,一道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殿下,这是南边送来的消息,臣觉得您还是得看看。”独臂的王涣十分显眼,眼下的他被调来了东宫,而这自然是朱高煦的手笔,不然以朱高煦对大明朝上下的掌握,朱瞻壑根本不可能调动这样一个边疆大吏。“三份吗?”接过王涣递来的书信,朱瞻壑将其一一打开阅览。第一份是高观送来的消息,他在今岁的科举中虽然没能获得进士出身,但也得到了举人出身。只要稍加安排,他还是可以以举人的身份进入东宫詹事府的。“想个办法,让吏部将他调往詹事府担任校书。”朱瞻壑开口,王涣也点了点头。虽说夏原吉不会帮朱瞻壑做事,但詹事府校书不过是一个正九品官职,还轮不到夏原吉来处理。只要不是夏原吉处理,那就有操作的可能性。他打开了下一封信,里面内容是江淮、张渤海、陆愈被拔擢调派的地方。江淮累功升迁至从四品云南布政使司左参议兼督粮道,张渤海升迁正五品云南按察佥事。车里的陆愈功绩虽然不如江淮和张渤海,但还是被调往了河南担任按察佥事。虽说是平调,但河南按察佥事可比车里知府的份量重太多了。“夏原吉之所以拒绝我们,恐怕是因为地方衙门确实需要他们。”王涣凝重说着,朱瞻壑也颔首道:“人才谁都想要,你派人与陆愈沟通没?”他侧目看向王涣,王涣颔首:“已经聊过了,陆愈已经承诺愿意以殿下马首是瞻。”“那就行。”朱瞻壑收回目光,打开了最后一封信。这信的内容主要是在说朱瞻圻得到拔擢的事情,朱瞻壑闻言却皱眉恼怒的看向王涣:“我什么时候叫你查我兄弟的?”毕竟是长兄,而且朱瞻壑还比朱瞻圻大了五岁,所以朱瞻圻是他记事以来就一直带着的兄弟。虽然兄弟之间也有摩擦,但朱瞻壑并未将自己这个听话的弟弟当成什么对手。“臣只是觉得,您需要什么都掌握,什么都明了,所以才派人打探了消息。”王涣面色如常,显然在他看来,皇帝就得什么事情都要知道,哪怕是亲兄弟也得调查,更别提朱瞻圻只是朱瞻壑的异母兄弟了。“以后这种事情,先问过我再做!”朱瞻壑脸色阴沉如墨,但他也知道王涣是为了自己好,所以并没有叱责。“是……”王涣虽然应下,但有些事情他却不准备询问朱瞻壑。“二殿下武略非常,对长山蛮下手也干净狠辣,虽说他并未有什么僭越的心思,但殿下您还是需要好好防备。”“陛下那边,听闻已经下旨,若是二殿下明年能继续获功拔擢,便会继续延长他参军的时间。”“这对您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王涣将朱瞻圻那边的事情都和朱瞻壑交代了清楚,甚至连宫城之中的情报也告诉了朱瞻壑,而这让朱瞻壑脸色一变。如果说王涣只汇报朱瞻圻的事情,朱瞻壑尚能明白他是为自己好,但他汇报宫城之中的事情,就说明王涣的举动并非他个人意志来驱使,而是因为别人。能调动王涣的人,只有自家父亲……“是我爹让你告诉我这些事情的?”朱瞻壑眼神复杂,王涣闭口不谈,而他这举动便说明了事情的真相。“我知道了,伱退下吧。”朱瞻壑心一下子就凉了下来,他一直觉得自家父亲对大伯、三叔很好,但现在看来,自家父亲也不只是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殿下,容臣再说一句……”王涣作揖,朱瞻壑没有回应,可王涣依旧道:“即便是自家兄弟,也需要有足够的防备心才行。”“当年陛下收复南京时,大殿下心里又何尝不想登临帝位,只是苦于实力不够罢了。”“如果大殿下实力足够,现在的情况恐怕就很难说了。”“以臣看来,您的实力并不足以压制二殿下,能依仗的仅有黔国公府和武定侯府,但陛下绝不想看到您依仗黔国公府和武定侯府。”“敢问殿下,若是没有了武定侯府和黔国公府,您还有其它支持您的六军势力吗?”“我……”朱瞻壑想回答有,但仔细想想,他确实没有什么铁杆支持他的其它军队势力。“陛下当年曾经说过,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而殿下只注重庙堂,不注重拉拢将领,这么做迟早要吃大亏的……”王涣提醒了朱瞻壑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朱瞻壑也知道这是自家父亲让王涣来教导自己。沉吟片刻后,朱瞻壑这才开口道:“你替我给孟懋、王戎、大兄他们送去消息,让他们来我的院子吃顿饭。”“是!”王涣松了一口气,他最担心朱瞻壑还在坚持在陇川时的迂腐。现在朱瞻壑既然想通了,那朱瞻圻那边即便不断拔擢也没用,他毕竟是庶子,何况张贵妃的娘家并不如自家殿下的强大。想到这里,王涣躬身回礼,紧接着为朱瞻壑安排去了。朱瞻壑见状回到了衙门内,与正在逗弄太孙子的朱棣作揖道:“爷爷,孙儿与孟懋、王戎大兄他们约了饭食,便不与您今日共用晚膳了。”“嗯?”朱棣闻言略微诧异的看向自家大孙子,他没想到大孙子突然开窍了,居然懂得拉拢人了。“好,你这段时间在军中多走动走动,和将领们熟络熟络。”朱棣本就觉得大孙子过于正直,正直放在大臣身上很好,但放在皇帝身上就不行了。现在听到大孙子居然开窍,他自然没有不支持的道理,甚至还提醒起他多和将领走动。朱瞻壑闻言,当即也知道过往的自己确实做的不太好,居然连宠溺自己的爷爷在得知自己的做法后都选择支持,这说明他本该很早就做这件事,但他一直拖到了现在。“那孙儿告退了……”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朱瞻壑转身离开了衙门的正厅。也在他开窍的同时,漠北诸部已经开始前往忽兰忽失温汇合。得知阿力台的举动,在路上的马哈木尤为生气。“这个蠢材,还没开打就露怯,说好的里应外合,现在成为了堂堂之阵,这要怎么打?”黄昏下,帐篷内,马哈木脸色阴沉痛斥阿力台,坐在他面前的也先和脱欢也脸色不好看。“阿布,我们能还要去掺这趟浑水吗?”脱欢性格稳重,老实说他并不想和大明撕破脸皮,甚至他认为他们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出卖阿力台来换取一份投名状,以此来和大明保持和平关系。朱棣和朱高煦始终会死的,当十几年的狗没什么,延续部落才是他们应该想的事情。“怎么,你害怕了?”马哈木脸上浮现不快的表情,脱欢皱眉道:“上次作战,明军战力斐然,我们明显不是对手,这次明军的骑兵几乎与我们相当,真打起来很难说。”脱欢没说的太难听,在他看来,真打起来不是很难说,而是一边倒的屠杀。“也先,你觉得呢?”马哈木质问自己的孙子,而年轻的也先闻言则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虽然没有经历过当年的一战,但当年他们被明军逼着前往盆兰州就足以说明明军的实力如何。“哼!”见他们父子二人犹犹豫豫,马哈木冷哼一声:“我从没想过要从正面和他们作战,我想的只是让他们退兵,或者借他们的手除掉阿力台和太平、把秃孛罗他们。”“只要他们遭受重创,然后我们再将他们吞并,那我们就能慢慢休养生息,在日后寻找机会。”“可明军有火车……”脱欢还想劝说自家父亲,马哈木闻言却大笑道:“脱欢,你还真的相信他们的鬼话啊?”显然,马哈木根本不相信有什么能日行千里,运输数千石粮食的存在。他与把秃孛罗、太平、阿力台不同,这些人可以借助互市资格前往大明,同时能看到关于火车的踪迹,但马哈木不行。他在盆兰州待了那么多年,根本不知道现在的大明和以前大明有多大的差距。火车在他看来,根本就是太平几人为了让自己加入联盟而胡诌的鬼话罢了。“如果没有这东西,那明军怎么能运送足够五万骑兵吃的粮食豆料来海喇儿?”脱欢质问自家父亲,马哈木却依旧执拗的摆手:“不过是调动了足够多的民夫罢了。”“这也说明,朱棣为了打这一仗耗费了不少钱粮。”“一旦这次他们无功而返,那接下来好几年他们都不会再对漠北用兵,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按照我之前交代的,遭遇战事不要着急,避免和明军作战,主要以骚扰他们粮道为主。”马哈木继续着自己的计划,脱欢闻言只能无奈点头。在他们筹谋计划的同时,远在大漠以南的北京城武英殿却迎来了新一轮的争吵。“出口和内销是两条路子,出口已经饱和,而且各国金银开采速度不如朝廷。”“现在许多藩属国都在因为金银问题而在减少和朝廷贸易,他们能出口给朝廷的也不过就是香料,一年积累的财富还不够一艘船的布匹。”“现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推行蒸汽纺织计划,我不同意。”清晨、武英殿内,徐硕冷着脸表明态度,杨溥、杨荣等人也看着王回,面露不善。薛瑄夹在两方之间,不禁汗流浃背,而王回面对三人的冷脸,自是脸色阴寒。“如果不推动蒸汽纺织,那朝廷的财政最多三年就会出现问题,更不用说今年朝廷还要对西南用兵,又得调拨二百万贯。”“南征北战,兴修工程,今年负支出最低也要一千二百万贯。”“你们来说说……这笔钱,怎么解决!”王回站起身来拍在桌子上,声音大得让人耳膜生疼。朝廷的财政出现问题,现在只有蒸汽纺织化能解决问题,这群人以百万织工生计为借口,却不想想朝廷如果没钱了,那就不是百万织工的事情了。“开源节流,当下完全可以将各地工人的工钱下降。”“对,老实说朝廷给的工价太高,虽然惠民,却损伤了朝廷。”杨荣与杨溥实事求是的讨论着工人工价问题,而这个问题是绕不过去的问题,因为在现有的工程中,工人工钱在工程耗费的占比达到了四成半,剩下五成半才是材料费用。王回自然也知道降低工人工钱可以解决许多事情,但问题是现有工程基本都在北方,而北方又以新政派为主。降低工人工钱,这对于他们来说等于剜肉补疮。“我看不是吧?”王回自然不会干这种剜肉补疮的事情,他要是敢干,他这个位置明天就得被别人顶上,所以他只能说道:“大明朝一万万百姓,每年起码要消耗五万万盐,这些年盐政改革,地方盐税每年都在提升,去岁除去江南,其它两京十三地更是达到了二百八十万贯。”“江南之地占据朝廷五分之二的人口,怎么去岁的盐税才八十万贯?”“我看这盐税就是被某些人给中饱私囊……”“王惟中!”杨溥猛然站起,王回也丝毫不惧:“怎么!敢做不敢认?!”“这还只是盐政,江南的茶政我还没提!”王回走出自己的位置,走到了徐硕几人面前,步步紧逼道:“国初在南直隶严禁私茶,正因如此,南直隶的茶税收入达到六十余万之多。”“眼下距离国初已经过去三十多年,南直隶的人口翻了一半,但去年怎么茶税才上交了七十四万贯?”“南直隶都如此,更别说浙江、福建、江西了!”王回言之凿凿,同时对偏殿一直没出声的朱高煦作揖:“陛下改革茶政,收上来的税都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现在朝廷缺钱,作为臣子的不想办法,反而在这里推卸责任。”“若是天下茶政都没有起色也就罢了,偏偏现在各地茶政都有了起色,唯独江南的茶政迟迟不见效果。”“杨学士,我倒是想问问你们,江南的茶盐政策到底是推行不下去,还是有人根本不想推!”王回言辞犀利,杨荣却也不是哑巴,他当即回怼道:“王惟中,江南没有铁路,有茶也难以流通出去,你告诉我怎么卖!”“江南水路发达,怎么卖不了?!”王回继续道:“自永乐到如今二十五年时间,朝廷对江南水路疏通的工程还少吗?”“陆路走不了,那就走水路,东拉西扯半天,不过就是想要掩饰自己的无能罢了!”王回不给杨荣机会,直接快步走到偏殿前重重跪下叩首:“陛下,您都已经听到了,南直隶、浙江、江西、福建等地官员渎职严重,请陛下治罪!”沉闷的叩首声在殿内回响,那声音只是听到,便让人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额头隐隐作痛。一时间,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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