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听力惊人,方才入定又暂时增强了五感,自然听得的清楚,马蹄声自远处而来,似乎在接近镇子后便停止了。但后面的哒哒声依旧,和雨声连在一起,经久不绝,显然数量极多。
一队骑兵在镇外就收住了马势,是临时驻扎还是为了隐秘抓捕?
他不敢耽搁,忙叫醒了师父等人。
老和尚没宗言那么变态的听力,只能听到外面的雨声,可他对自己这个最近表现颇为亮眼的便宜徒弟很有信心,一摆手:“上山。”说罢,就将斗笠扣在睡眼惺忪的正空头上,然后推开后窗,率先跃了出去。
其实打从住进客栈,几人就很仔细地观察了地形,为防万一,预先选好了逃离方位。
一个是水路,真要有官兵追来,便用最快的速度抵达江边,那里不少人家靠打鱼为生,岸边停靠着很多的木船。
不求渡江,小船在水中速度极快,顺江而下的情况,应该会甩脱大部分追兵。
只可惜,连下了这么多天的雨,上游洪水泛滥,此时江中断木与泥沙无数,水流湍急,此时行船与送死无异。
那便只剩下上山一条路了。
小镇靠水临山,只要跑出客栈,直接就能朝树林里钻。
两方都不能骑马,先跑的当有一线生机。
事实证明,宗言的运气是差了些,耳朵却真的好使,判断也半点没错,就在他们钻进山林不久,山下的客栈就传来了喊杀声。
大雨漫天的黎明,他们先前居住的小院竟升腾起了火光。
“火油?好狠!”老和尚皱眉看了一眼,只说了四个字。
宗言不禁皱眉,烧房子应该不会只为泄愤,那些追兵分明是冲着他们命来的。
“都怪贫僧……”正观也看着远处火焰,突然说道:“他们大概查到了咱们在苍龙府买过哪种药材,而两日前贫僧刚买过药。”
宗言听了,心中了然,他方才还在奇怪,自认自己等人伪装得不错,是如何暴露的,而且对方一来先少放,未免也过于精准。
没想到是这里出了纰漏。
但也不能真的责怪正观,人家是为了给他治病才去买药,要怪也只能怪运气以及自己身体不争气。
同时心中不免丧气,他虽然不聪明,更没有半点的江湖经验,可自认已将能考虑的都考虑到了,更有师父这个老江湖从旁指点,却没想到会让人将自己追到这种程度。
不过,他郁闷归郁闷,有些事也不得不考虑。
想到此,他停住脚步,对着印善问道:“师父,咱们还继续上山吗”
老和尚也在沉思,片刻后叹道:“如今已无退路,尽量往江边靠拢,实在不行……”
后面的话没说下去,但在场几人都明白了。
官兵中有高人运筹帷幄,仅凭这一些蛛丝马迹就能找到他们。
现在只能希望自己等人反应够快,人家没来得及布置埋伏。
万一前路受阻,真的只能跳江了,能活一个是一个,全看天意……
下雨的山林,尤其是被浸泡了好多天的林子里行走,是最令人难受的。
宗言等人从客栈中跑出来时,还是黎明时分,等到天光大亮,他们已跟泥猴一样了。
脚下泥泞湿滑,饶是以宗言的视力,在阴暗的树林中都不免跌几跤,更别提正观等人了。
关键是湿透的衣衫穿着,就如盖了层冰在身上,冷到了骨头里。
然后乌云尽散,大雨停歇,久违好多天的阳光倾洒下来,树林中到处都是水蒸气,温度又陡然升高了。
终于,他们钻出了这片密林,来到一处较为空旷的地带。
宗言早就将斗笠与假发去掉了,此时满头满脸仍是密密层层的汗,他随手擦了擦,三两下翻上附近的一颗大树,望着峭壁下被白雾笼罩的苍龙江半晌,确定方向没错,才重新落回地面。
提议道:“咱们在这里歇一歇吧!”
印善看了眼已累的说不出话的其他两个徒弟,只能点头。
走了这一路,身后没有追兵跟来,江上也没看到官府的大船,休息一下倒是无碍。
好在他们虽然走得仓促,干粮水袋却是提前准备好的。
然而,就在正观解开包袱,准备分发粮食时,宗言耳朵一动,猛地站起,往前跨进一步。
与此同时,一道破空声已从前方密林中传了出来。
随着“嗖”的尖锐声响,便看见一道乌光直冲正观的后心。
宗言几乎下意识地伸手一拉,就将正观拉到了身后,使其险险避过射来的弩箭。
但这还不算完,几乎紧随着那支弩箭,又有三道乌光射来,这次的目标竟然是宗言。
宗言觉得心跳瞬间慢了半拍,大概因为死亡临近的关系,他突然进入一种奇妙的状态。
霎时间,周遭的一切竟变得无比缓慢起来。
甚至能看清这一刻,身边每个人表情的变幻。
当然,他很肯定,自己脸上的情绪,肯定也满是惊骇。
也不知是福由心生,
就在三支弩箭临近时,他本能地双手合拢。
“Duang”地金铁鸣响,声音古朴又悠长,他面前的虚空荡起了层层涟漪,那几支锐利的弩箭似乎遇到了无形的屏障,竟停滞于身前半米,最终力竭,落于地上。
只见,浑身狼狈的光头青年,此刻正双手合十,眉眼微垂,脸上神情平静,透着股说不出的慈悲与祥和。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有道道金色光线凭空而出,梵文浮现又化散,最终汇聚成一顶半透明的金色大钟,护持在其身周。
【琉璃金钟神通】
是的,关键时刻,他终于想起了自己还会这门护身功法。
如果没有这个神通,怕是早就殒命当场了。
可还没等众人做出反应,方才射出弩箭的密林中再次传出响动,只是这一回,出来的竟是一群人。
他们与宗言等人同样的形容狼狈,身上脸上全是泥浆,他们一半人手中端着弩箭,另一半人则手握着长刀,而正中间的那位头戴三山帽,着大红袍服,面白无须的中年,实在令宗言记忆犹新。
这些人此刻正满脸震撼地紧盯着宗言,确切的是宗言身旁生灭不定的梵文。
大概对方对宗言也印象深刻,领头那人很快收敛了惊容,眼中瞬间被阴冷取代,接着一挥手。
又听得十数道嗖嗖破空声响起,这次足足十数支弩箭同时射向宗言几人。
但宗言面对这种情况,此刻却一点都不慌,因为之前已经慌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