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惊鸿过隙，转眼间到了江流最不期待的14号。
这天快晌午时分，江流磨磨蹭蹭到了复兴门外，一顿徘徊，酝酿了好几份说词，方才抬脚进了总局。
门岗内的房子有些老旧。
但在影视从业人员心中永远是需要敬畏有加的场所。
根据指示到了电影局办公场所，人来人往的走廊中，江流找到了要求他走上一趟的办公室。
按规矩敲门进门，江流和办公室中的两人打了个招呼。
两人一坐一站，坐的显然就是江流要见的于科长，四十来岁。
站着如小喽喽的是导演姜闻。
姜闻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奇差，垂头丧气，面如缟素，看样子被训的不轻。
姜闻是一位狠人。
他筹拍《鬼子来了》消息泄露，局里三令五申要求其停拍。
姜闻充耳不闻，变着花样躲检查拍完电影不说，为了防止局里勒令上交胶片审查，他直接空运所有胶片去法国做后期。
做完后期，又胆大包天私自参加戛纳电影节。
戛纳电影节闭幕，梁朝伟凭借王家卫执导的《花样年华》成为戛纳影帝，收获无数赞誉。
姜闻自导自演的《鬼子来了》只获得了评委会大奖，一回国就麻瓜了。
江流正期望看一场好戏呢，就听于科长道：“两个人一前一后来的还真巧，刚好形成双江【姜】合并，你俩是准备携手一起流向大海？”
“大海风浪大，会翻船淹死人的！”
姜闻臊眉耷眼一副任打任骂的模样。
江流不成，《藏龙卧虎》本身没问题，干嘛这么讽刺他。
“于科，我也没做错什么啊，36位审查人员看的明白，我电影中的武林高手全部隐藏在民间，《藏龙卧虎》名字取的有什么问题？剧情方面不比李安的《卧虎藏龙》正宗？”
“啪”
于科长毫无征兆的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喝道：“我跟你讲的是《藏龙卧虎》？《铁路沿线》是什么情况？你拍的什么内容个人不清楚？”
“作品有没有经过审查，去国外电影节参赛有没有得到书面允许？”
“你要说《藏龙卧虎》，我就再跟你说说《藏龙卧虎》，你敢说电影没有打擦边球，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地方、多少人反映《藏龙卧虎》带来了诸多不稳定因素？”
江流一下反应过来闹乌龙了，局里让他来一趟的真正目的是批《铁路沿线》。
“于科要说《铁路沿线》那我不犟，当初以为随便拍的东西，没想那么多，那么远。”江流满腹委屈似的胡诌道。
知晓《藏龙卧虎》没大问题，不会被突然下架，他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诚然，《藏龙卧虎》票房或许会走低，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但一想到《铁路沿线》，想到旁边的姜闻，江流的好心情瞬间消失，额头甚至出现了细毛汗。
于科长几乎被江流气笑了。
电影也能拍了玩？
真以为人人都能拍电影，拍长视频？
科幻世界？
吐了口浊气，于科长一边翻看两人的身份资料，一边上下打量姜闻，江流。
两人一个是有名有才的刺头导演，一个是刚刚走出校园的年轻导演。
稍倾，于科长蹙眉下达了局里的处罚通知：“姜闻，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暂时先不要琢磨电影了。”
“江流，你以后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做事，就这样吧。”
不痛不痒的处罚让江流恍惚了片刻，然后便是一阵狂喜，彻底心花怒放了。
他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他来之前，以为《藏龙卧虎》注定下画，收割票房之旅草草结束了。
心里有些遗憾。
知道闹了乌龙，又和姜闻并排站在一块，江流一度觉得他要凉了，最起码也会被禁导几年。
那一瞬间，江流冷汗都冒了出来。
谁想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江流也迷糊，不晓得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下一刻，于科长公布了答案，解了江流的疑惑，也让姜闻越加狐疑。
“江流，好好照顾那几个孩子。”
“啊，哦，放心吧科长。”
江流心情愉快的答应了下来。
走出总局，江流瞄了瞄天际，小学生怎么形容天上的云来着，一朵大大的棉花糖，一定甜的不得了。
“兄弟，想笑就笑吧。”
江流紧抿双唇，仰头看天，一副强忍笑意的怪模样落在姜闻眼中，变成了对方不愿在他伤口上撒盐的善意。
他显然不知道，旁边的年轻人怎么可能把他，或者这个世界上现存的其他导演放在眼中。
江流摆摆手：“先走了。”
“走路来的？住哪，带你一程？”
“不用，我慢慢走，不着急！”
江流微笑着拒绝了。
汗流浃背的到了一家百货商店，江流掏出呼机拍了拍，抓起商店的公用电话打给了李荭。
短短几声传呼，电话一头响起轻轻的，清脆的“喂，您好，我是李荭”。
“我是江流，李大主持，我打电话是想请教个事，鹅台的下属企业中，有企业拥有电视剧【制作许可证】不。”
比起李荭润物细无声的礼貌，江流拿去电话讲的话显得他像个野蛮人。
“啊，是江流啊，好久不见啊，你问的事我也还不知道呢。”
“……但”
“你……”
空气中流动的尴尬江流浑然不觉：“但什么，你先说。”
李荭：“但我可以给你问问别人，你想说什么？”
“我是想问，你们台播的剧是买来的，还是台里与人合拍的？”
“有什么区别？”
江流放缓语速，解释道：“如果是买的剧，你们台下属企业多半没有【制作许可证】，合拍的话大概率有。”
“原来是这个道理，那我们台下属企业应该没有。”李荭悄声道。
江流费解：“你怎么又一下能确定了呢？”
“因为我们台穷。”
李荭娇声说完，自顾自的发出了两声低沉的笑声，应该是捂住了口鼻。
江流想了想，觉得李荭的说法有些道理，便道：“那好吧，谢谢你，下回什么时候来首都记得让我请吃饭。”
“呃……短时间去不了，不过我可以给你先记下。你等会啊，有人来了……”
江流不清楚李荭还有什么事，耐心等了几分钟不见声音传出，他才挂断电话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