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云烟
正当此时,他们中间燃起环形火墙,将寨主发的招暂时隔于其中。又从一扇门中跃出一蓝裙少女,手持一杆蓝白长枪,喊道:“对不住各位大人,小女来迟了。”
说罢,其身影化作一缕蓝光,卷起长枪,直朝寨主刺去。
“你根本锁不住我,我不仅出来了,还要让你把从生魂那里夺走的悉数归还!”
那少女的声音在祭坛残局的上空回荡。蓝光组成阵阵涟漪之形,扩散开去。
再定睛看时,只见以高台为中心,冰向外卷起,大有惊涛骇浪之势,这寨子上下的恶鬼早已魂飞魄散。一道火光从中窜出,众魂阻拦不及,叫它夺路而逃了。
“范无救!你以六打一,不是英雄汉!老娘不服,改日再战!”远处传来那寨主的怒吼,却不及先前气势,想是已元气大伤。
谢湙猛然惊觉,环顾四周,却发现邹瑓不见踪影,再看崇武,竟已是带着红光的淡影。不需多问便可知方才那道火墙是如何束住齐发的万箭了。
谢湙面露几分怒意:“你还是给二十八司鬼差丢脸了!”可是话音未落,眼眶已经有几分湿润。
“并没有。”崇武平淡地笑了笑,展开双臂道,“我在燃魂之前,便将鬼差的官服脱去了,此时可不算鬼差。我本已布成弥天白雾阵,叫它们自相残杀,刚脱身要与你们回合,却见到这样一幕。谢必安,你应当最清楚这一招的威力吧。我若燃魂,只我一鬼牺牲,若不燃魂,岂不要走了前几番鬼差的老路?”
谢湙沉默了,嘴角微微抽动,干笑了两声,却没有掩盖住那副将要落泪的样子。
“这么多年还没习惯啊,没事,慢慢来。——范瀛,很遗憾不能带你到第七日。这是一把也能在鬼界使用的火铳,这种东西虽杀伤力强大,却不知为何存世不多了,今日就把它赠予你,作为补偿吧。我看你魂力很有天赋,却不善用招。我曾将毕生所创的功法招式记录下来,就在我那房间的柜子里,虽不成书,却也可凑合着看。你若有兴趣可以拿去练练,只可惜我不能亲自教你了。以后做鬼差,别忘了三点。第一,行事要以苍生为本,不可轻视任何一魂;第二,不能被短暂的成功冲昏了头脑,无论如何都要处处留心,危险可能随时出现;第三,千万不要做无意义的牺牲。”崇武的声音是那样平静坦然,就仿佛只是平常指导后辈那样。
“后辈记下了。”范瀛深深一揖,郑重答道。
崇武又笑了,笑得很轻松:“平时从没见你这么正经过。”
他又对谢湙说道:“谢湙,你应该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我就不多说了。多跟小范练练打配合,潜力不可限量,可千万别重蹈覆辙了。对于邹瑓,我没有太多要说的,你们就帮忙带一句话,说我建议他不要再做鬼差了,别的就没什么了。如实上报星火,至于地府那边,你应该比我更会处理。”
“那您的身后事呢?”谢湙见崇武燃魂大限将至,却只字不提自己的后事,十分心急。
“哦,我官服中还有封文书,拿着它就可以取走之前属于我的所有东西。你们若不嫌弃就都收下吧。然后,我也不求什么青史留名之类的,也够不到那个高度,若是能在彼岸花海留块碑,便知足了。”
范瀛拼命忍住眼泪,却听到崇武对他说道:“你也是见惯离别的鬼了,可别这个时候哭啊。”
听闻此言,范瀛刚想说“怎么会”,泪水却夺眶而出,急忙辩解道:“可转世心智也会发生变化,我现在实际上跟小孩一样。”
这时,冰发出了响声,霎时间蓝雾四溢,一只凤凰模样的蓝色大鸟腾在空中,悬停住,似乎在等待什么。羽毛在雾霭的掩映下透出迷离梦幻的光泽。
崇武没有接范瀛的话,而是轻轻拍了拍大鸟,说:“小范,你猜这是什么鸟。”
范瀛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脱口而出:“冰凤凰?”
“差一点。它是此类中的雌鸟,又属冰,故称作冰凰。这可能是我们与天界建立联系最后的希望了。”
崇武像个长辈一样轻轻拍了拍范瀛的头,轻声说道:“我走了,莫牵挂,长路漫漫,日后当以大局为重,切记。”
范瀛刚有些缓和的脸僵住了。崇武没有再多说,纵身一跃,噼里啪啦作响的魂魄失去人形,分裂开来,仿佛还未燃尽的碎纸,撒在空中。其中较大的一片化作一封信件,被一根红绳系在冰凰的腿上,其余的碎片渐渐只剩点点火星,消逝在空中。冰凰扇动翅膀,带起一阵清香和劲风,冲破七层阴塔的禁锢,直上云霄……
(贰)又起
范瀛的余光瞥见谢湙脸上似乎有几分笑意,定睛看时却不见了。
这时,从一扇门中冲出二魂,正是邹瑓和徐以灵。
“怎么不见……”话说到一半,谢湙突然有些后悔,可是已经晚了。
徐以灵突然崩溃般大哭起来,邹瑓急忙来劝,范瀛却还愣在那里,失神的看着远方。
“这个地方还是不要久留的好。”谢湙平静的说道。紧接着他率先越过已经没有岩浆的深沟,穿过血迹斑斑的牢房。原先坚实难破的大门变得破败不堪,甚至还出现了一个大洞,他从大洞钻过去,走上台阶。众魂也只好跟上去。
谢湙取下“铜钱”,白绳化作碎纸,被轻风吹散似的消失不见。那“铜钱”在空中翻转几圈,在半空一点,屏障一闪便不复存在。只见那汪秀玉蜷缩在原来屏障的中心,头紧紧埋在胳膊里。谢湙蹲下,凑过去轻轻说道:“安全了。”
汪秀玉显然是又被吓了一跳,猛地向另一边一闪,趴在地上。看到是他们,惨白的脸上恢复了些血色:“谢谢你们。”
谢湙面对汪秀玉坐下,面色和善地问道:“当初为何来此,路上可有发生怪事?”
汪秀玉低下头,答:“此地风景奇丽的传言当初在我们那里广为流传,兄长听闻十分想去见识,便趁父亲外出,撺掇我们几个随他出行。我们几个便不顾母亲的劝阻带着几个家仆跑出来。途中确实发生了怪事,有几个家仆莫名死了,死时浑身焦黑,如同葬身火海。我们有些害怕,本想回去,却不知为何听了兄长一番话又急切地想来这里看看了。却不想最后成了这样。”
“既如此,那你可记得那些死在路上的人死前有什么相似的征兆吗?”
汪秀玉沉默了许久,突然说道:“想起来了!”
可是突然,汪秀玉被什么东西打中,顿时倒在地上咽了气。
谢湙立刻警觉起来,道:“范瀛,邹瑓,你们带上她的魂魄回酆都,要快。”
“不行,我要跟你一起留下来。”范瀛回应道。
“你忘了崇武怎么说的了?”谢湙冷冷地反问,双手划出一道屏障。
范瀛急忙取出摄魂令,只见光芒一闪,他们便离开了这里。
谢湙的脸上露出一种怪异的笑容:“又见面了,今日在下便满足你入十八层地狱一游的愿望。”
(叁)前尘
邹瑓和范瀛带着封印好的魂魄出现在彼岸花海,就在这时,范瀛先前被打中的地方一阵如灼烧般钻心的疼,顿时浑身发软,倒了下去。迷迷糊糊地好像跃入了一层雾中,在一片虚无中坠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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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幽深的废弃古寺中,传来阵阵诡异的萧声。烟霭弥漫,隐隐能听见脚步声。他身着一袭玄衣,在竹林中走着,前方闪过一个身影,寒光一闪,只见鲜血飞溅,那身影倒地不起。
他渐渐走入一片空地,猛觉一股劲风袭来。他向后一个空翻,落在竹尖上,竹子只是微微一晃。一个白影也落上竹尖,两根竹相隔恰好是剑气伤不到对方的距离。那白衣鬼带了个斗笠,整张脸只能看到下巴和嘴。
“谢必安,我都认输了,躲到这么远,也不再插手三界任何事情,你为何还要找上门来。”他冷冷地质问道。
“自然是为了斩草除根呐。”白衣鬼咧开嘴笑了,笑得很阴冷,“如果你不魂飞魄散,我如何获得掌控整个鬼界的能力?”
话音未落,一片白光向他扫来,他自是不甘坐以待毙,躲了过去,紧接着反手打出一招……
打着打着,白衣鬼渐渐感觉有些不对,四周越发虚无,二魂仿佛在旷野中对打。
他狞笑着喊道:“谢必安,你不是非要一生一死吗?那咱们就比比谁在迷域里活的更长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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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花海。
几片飞扬的碎魂落在一株彼岸花上,那株彼岸花猛地绽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