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地狱大牢就是十八层地狱旁的监牢。关到这里的鬼大多是要到地狱中受刑的,去什么地方,受刑多久,什么频率都因罪轻重等判罚而定。
要不是最近死的人太多,入轮回要排大队,他们也不会被扔到这里来。
这里的狱卒不多,大多数时候只有转移鬼的时候才会出现。毕竟这里的鬼基本都没有力气越狱了。就算有也白搭,只能逃出这小间,地狱的区域与外界很难穿过,且有重兵把守。
范瀛独自待在一个间里三面是高墙,一面是栏杆,可以从缝隙看到对面间的景象。
对面除了谢熠和周皓珉还有两个鬼,一个歪在一边睡觉,另一个是刚被拖进来的,浑身都是刀口,似乎是刚上过刀山。他一动不动瘫在地上,好像死了一般。
不过在地狱范围内鬼是不可能魂飞魄散的,达到一般要魂飞魄散的程度他们会躺上一会,再恢复过来。虽然伤口愈合了,但是痛苦也可以无休无止。
对面的间里好歹有些稻草,自己这里连根毛都没有,只有冷冰冰的硬地板和墙。
也就三天,忍忍就过去了。范瀛心想。他有些暗暗庆幸没有换成那身好衣服再去红莲阁吃饭。否则这三天折腾下来实在是有点暴殄天物。
谢熠轻声哀叹:“真希望入轮回不必喝孟婆汤啊。”
周皓珉冷笑:“四十九重封印加身,别说动用魂力,恐怕比普通人还要弱上几分,留着记忆不是徒增痛苦?”
“我们不一样。你只在乎命魂的活着,活成什么样,以什么身份去活,你并不在乎。而我有牵挂的魂、牵挂的事和不愿忘记的信念理想。”
“呵呵呵呵结果还不是一样?都是棋子,都是坠入轮回。”
谢必安没有答话。
范无救则卧在冰冷的地板上,还没有完全从方才打封印带来的痛苦中缓和回来。
整整四十九道封印,接连打在他残缺的魂魄上,组成了一道阵法。
他和那个上刀山的鬼一样,是被狱卒拖进来的。
他突然有些后悔了,他想:倘若我们只是给厉鬼城画个大饼,让他们去燃魂抗敌是不是也守得住?那样我也可继续好好当鬼差了,至少不用受这种痛苦和羞辱。
但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阴兵拦下的倭鬼太多了,如果全交给厉鬼城就算他们全部燃魂恐也打不过。范瀛,你的选择是对的。
想着想着,他渐渐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栏杆似的门打开了。
一个充满英气的女鬼走了进来,蹲下身子,摇醒了范瀛。
范瀛稍稍睁开眼,目光迷离,声音微弱地问:“你是何鬼?为何来此?”
“先喝口水吧。”那女鬼递给范瀛一个碗,声音温和地说道。
范瀛此时脑海已成一片混沌,看着清凉的水,没多想便接过来,一饮而尽。
“我是刑部主事秦墨渊,是来给你带样东西的。”她取出一把剑,仔细擦拭着。
范瀛只见剑光独特,却死活认不清是什么剑,他迟疑了一下问:“这……是什么?”
“范无救,区区四十九道封印,你就连这都认不出来了吗?”
“什……什么范无救啊,我叫范瀛,你认错了。”
“好吧。”秦墨渊笑了笑,朝他凑近了些,“我要找的,就是范瀛。这是斩魂剑。”
“斩魂……不可能啊!哪来的?”范瀛突然想到什么,有点慌乱,猛地站起身要看对面间的情况。
突然,一种无力感蔓延全身,他跌倒在地,喷出一大口血。
浑身的皮肤如爆炸般撕裂开来,变得一丝一丝的,流淌着血。
象征着魂力的白雾从伤口缓缓飘出,消散在空中。
与此同时,似有一把极阳的利剑狠狠刺入他的命魂。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断魂毒的滋味还不错吧。”秦墨渊狞笑着。
“你……一个……刑部主事,犯不着……跟我一个……罪……魂计较啊。”
秦墨渊大声叹了口气:“唉——不是我想折磨你,是我师妹想,我帮她做事她就能给我我想要的。她让我帮她给你下断魂毒,我已经做了。但是我与你无冤无仇,仍有些不忍,特意把斩魂剑给你送来。你要是收下斩魂剑,就可恢复阴火双系魂力,结束这场痛苦。”
范无救蜷缩在地上,双手紧紧攒起:“我不能收。自……古阴火双系难控,……且……多生祸患。我不能……不能带着……整……个……华夏冒……这个险。”
“好久没有见到这样的忠魂了呢,可惜时代变了。你当真不收?”
“我说了不能收……不能收……。你们忘川四墨……身份……长相……魂力……性格……都几乎没有相似之处,为何……众鬼还要……将你们并称‘忘川四墨’呢?”
秦墨渊脸上挂着笑意,没有回答,只是把手中剑轻轻放在范瀛身边,说道:“我就把它放在这里,如果你想要,随时可以拿。”
说完就出去了。
范瀛盯着地上的剑,不知不觉手伸了过去。
“范瀛!别碰它!”谢熠的喊叫让范瀛清醒了过来,急忙收手,方才他的手离剑只差一寸。
“吵吵什么。”那个睡觉的鬼醒了,不耐烦地嘀咕。
谢熠扶在自己那侧的栏杆处,范瀛见状,费力地向栏杆一侧挪了挪身体。
“别碰那个,它不是斩魂剑,它会起暗火,引燃你的魂魄的!引燃了就算在这里也没办法聚魂!”
范瀛缓缓点了点头,靠在离“剑”所在的位置较远的一侧的墙上,闭上眼睛。
突然,他又感觉魂魄深处被捅了两刀,连吐好几口血,又一次重重倒在地上。他隐约听见谢熠在喊他,接着便失去意识了。
七月十八日,彼岸花海。
三鬼被五花大绑,站在奈何桥头。此时他们眼中看不到桥的另一端,只在桥顶看到白雾弥漫。
谢熠突然想起来什么,有些紧张地向桥头的长亭望去。秋兰亲自站在长亭外的摊铺前,手中捧着一碗汤,冲他们笑。那种笑乍一看很温和,细端详却有些可怖。
那么一瞬间,似乎有一个淡淡的身影从秋兰身体分离出来,竟有些像崔墨云,她似乎和秋兰保持着一样的笑。
一眨眼,那影似乎又回去了。
走在前面的周皓珉先饮了汤,向桥的另一端缓缓走去,仿佛行尸走肉。
秋兰又端起一碗,递到谢熠面前,谢熠没有直接去喝,而是回头看着范瀛。
“担心什么?来世还做兄弟不就好了吗?”
谢熠脸颊滚下泪珠:“没有机会了,就算再遇见,也再不是我们了。与君有缘,缘尽于此,就此别过。”
说罢一饮而尽,踏上通往轮回的路。他有太多的话想和范瀛说,但是都没有机会了。
范瀛的双眼也有些湿了,但他不信一切会就此终结。
他想起这些年接踵而至的纷乱之事,想起屈璇的话,想起太多他想知道答案却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想起不明根源的飞花,想起这个所谓大劫将至的地府。
他突然又想到,屈璇交给他的那个玉佩,在他入轮回之后会以各种方式出现呢?总不能真像传说故事里那样让自己从娘胎里带出来吧。那么大一串组玉娘生不出来怎么办?那些细小的珠串被自己不小心弄下来吞了怎么办?
“范瀛,若是再耽搁,恐怕就要加刑了。”秋兰冷冰冰地打断了他的思绪。
范瀛慌忙饮下孟婆汤,朝白雾中走去。
脚下突然一空,他有种坠入水中之感。环顾四周,所见却不是水,而是一片如烟如雾、斑斓陆离的光影,不断变幻着。
他感觉自己猛地乘风而起,直上皓空翱翔。此时的他已经感受不到身形的存在,似乎变成了一团有意识的烟雾。紧接着,他感觉好像突破一层水膜般的物体,随后连意识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