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橘猫狂奔而来,低下头道:“报!芃山鬼城一战险胜,消灭鬼怪过七成,‘土伯’元气大伤,十五年之内无力为祸人间。”
白狐凑近了些:“我方伤亡如何?”
“我方……我方……”
“说啊!”
“我方……伤——伤亡过百。”
白狐长叹一声:“这也是意料之中。秋分前辈呢,我还有事没与她商量好。”
“秋分前辈她——牺牲了。她说你的去处你自己定,清尘阁不能成为妖们遗憾的源头。”
白狐爪子死死扣进土里,眼中似有泪水:“芈青,你率余部回素荣苑,告知谷雨前辈,姒玥……退出清尘阁。你接替我的位置。”
橘猫卧前肢下拜后便离开了。
再说谢府,小琥、小瑗见状急忙帮谢湙把范瀛扶上床,小珪去禀告谢昞。
“小琥,倒些温水来。”谢湙吩咐道。
谢湙将水给范瀛喂下,范瀛忽然双目张开,却空洞无神。
他愣了一下,凑到范瀛额前,将眉心贴上去,却感觉不到他魂魄的状况。这才想起来如今他们都打了封印,已与凡人无异了。
这时,谢昞、郑苒闻讯匆匆赶来。
“谢湙!干什么呢!”谢昞皱眉呵斥道。
“我我我……”谢湙一时不知如何说明。
“胡闹!这怎么回事?”
谢湙便将方才之事讲出,又拿出陆离佩。
谢昞听闻是鬼神之事,有听到和“土伯”有关,心中就是一怵。他转头问道:“昭月何在?”
一道白光飞来落在谢昞身旁,化作一少妇:“在这里。”
“你有何法子?”
昭月低头轻声应道:“到了如此地步,实难十全十美。妾有两种对策,还需看老爷取舍。”
“快说罢。”
“第一种只是把陆离佩一直带在范瀛身边,这样对他的身体不会有什么伤害,但是由于命魂残缺,他就算恢复意识也只有三四岁小孩子的认知了。”
“那第二种呢?”谢湙忍不住急忙问。
“第二种是用陆离佩养其魂魄,三日后神志便可恢复,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样他永远只有十二岁的身形。”
谢昞长叹一声:“用第二种法子吧。此等世道,小孩的身体总比小孩的意识强啊,十二岁总比三四岁强啊。”
昭月从谢湙手中拿过陆离佩,转动几个珠子。只见一片光晕化开,转瞬而逝。
她轻轻把它挂在范瀛床边。
“这样就可以了。”
随后昭月便去看下人们准备谢澜出嫁的东西了。
谢湙请求父亲准许他这三日不去学堂,而是留在这里照看范瀛。谢昞听了脸色很不好看,不仅不同意,还要求谢湙即刻搬到别处住去。
郑苒本想帮着说两句,又恐说不清反闹出更大的误会,只好作罢,让下人们帮着谢湙搬回先前的住处去。
三日之后,谢湙散学后像前几天一样来找范瀛。
此时范瀛微微睁开了眼,远远瞧见谢湙,他猛然坐起身,喊道:“我终于回到这里来了。”
“回到?”谢湙听闻先是一愣,迟疑许久问道,“从那里回来的?”
“从潭影山庄!就是你跟我讲的那个潭影山庄啊!我被困在那里困了好久,感觉几乎没什么力气,门窗什么的都推不开。刚刚我又试了一次,把一扇门撞开就出来了。”
谢湙微微皱眉:“我虽然跟你提到过,但没跟你描述过里面陈设吧。你怎么认出那是潭影山庄的?”
“唔,就是感觉像是。”
“这梦还挺有意思。”
“不是梦!我真的被困在那了!我还拿出来一卷竹简,你看!”范瀛不知从哪掏出来一卷竹简,递给谢湙。
谢湙看完之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罗酆异事录》?栩貅?——这种志怪的书籍不都是被禁了的吗?好啊你居然私藏禁书!”
“哎不太对啊。”小珪忍不住插嘴道,“这几日我们照顾他时不曾见此书。况且无论是竹简,还是上面的大篆文字都不是现在常用的,这卷又如此之新?”
“姐姐分析的对。那这……瀛儿你还真从梦里顺出卷书简不成?实在是太奇了。”谢湙笑得更欢了。
突然府中一阵慌乱,范瀛忙问:“出什么事了?”
谢湙摇头。
随后便听人说谢澜不见了。
“四姐不是要出嫁了吗?难道是婚事不满意跑了?我记得伯伯将能得知的新郎信息都告知四姐,四姐挺满意的啊。就算发现有不合意的地方也当是过了门才知道的啊。”
谢湙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范瀛:“之前你对这些事没记这么清楚过。”
“我也没特意记,就是有个印象。”范瀛不在意地回应,接着下床蹬上鞋便走了出去。
下人们还在到处寻找着谢澜,已经不知将这谢府翻了多少遍了。
这时,范瀛忽听得头顶一声清亮的叫声,便不由自主地抬头。只见一只巨大的鸟在上空盘旋,极黑的毛间隐约泛着些靛青。
又是一声名叫,那鸟直冲天空去了,瞬间不见踪影。
范瀛心中一惊,虽说外形看着像燕子,可从未见过燕子如此之大,飞行如此之急。
“有的生灵生来就属于另一个世界。玄鸟终归要回到天上。”他身边响起一个清脆的女音,范瀛回头一看,是小玦。
先前他从未仔细观察过一个丫鬟,但这次他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小玦的脸。她的双眸清澈,神情是那样的坦然。
“回到天上?四姐是神仙吗?”
小玦笑了:“这个世界远比你想得要大。”
“那婚事怎么办?”
“这个你不必操心,自有人解决。”说罢,小玦也不见了。
“咦?人呢?”范瀛有些惊慌,不知是幻觉还是什么。
“怎么了?”谢湙走过来问道。
“你之前说服侍……”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服侍前母的大丫鬟就是服侍四姐的小玦。至少身体是,魂就不得而知了。”
又过数年,将至弱冠的谢湙已经高出范瀛两头有余,面目虽还是清秀,却已然无了稚气。但范瀛依旧是那张稚嫩的脸庞,没有丝毫变化。
他默默走至槐树下,那槐树也比当年高达粗壮许多,如今又长出嫩枝叶来,
万物都在生长,除了他。
“七兄,又是一年新春,你们又都要长大了,而我还是那个十二岁孩童模样,为什么?”范瀛稚嫩的声音很轻,仿佛一阵微风,神情怅然。
谢湙深吸一口气,缓缓将陆离佩养魂之事讲给范瀛。
范瀛听后点点头,面带笑意轻声道:“北方气候进一步恶化,恐怕以狄之秉性断不会再守盟约。狄兵本就勇猛,再加以生存所迫,若攻来,我方定不敌。恐怕还要向南迁都。到那时谢家应当会跟去吧?我若是个三四岁小孩心智恐会给谢家天不少乱吧。”
谢湙先是一愣,然后说道:“听起来倒是有些道理,只是怎会如此呢?狄向来抢些东西便回去了,再怎么也影响不到京城。你安心读书,现在还是盛世呢。”
范瀛苦笑:“若论武,我这小孩身躯岂能比得过常人?若论文,除非很大名气,怎会容我一小孩模样的人?恐怕以我之躯,难有施展抱负之地。”
谢湙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若真到了不得已的时候,能否把我葬回故乡啊?”
“哎呀瀛儿你想什么呢!”谢湙有些急。
范瀛扯着谢湙的袖子道:“到不到这一步是造化,要怎么做是态度,先答应我。”
“好好好,答应你。以后不许胡思乱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