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之地天气干燥,自然是不兴洗澡的。
贾兰后世是南方人,三五天不洗澡还可以接受,但十天才洗一次的话在精神上确实受不了。
于是便采取折中办法,在泡脚时顺便擦擦身子。
他让木匠按照自己的身高做了一个沐足桶,桶高至膝盖,如此一来便可坐在一旁,边泡脚边用毛巾擦身子。
当然,在这之前贾兰还会先用皂子清洁一下手和脚。
对,古代已经有肥皂了,贾兰痛失了一个氪金的点。
千万别小看古人,他们其实十分善于观察利用身边的事物,《千金翼方》就记载:“衣香澡豆,仕人贵胜,皆是所要。”
澡豆在东晋时期便已经小范围流行,到了后来还出现了胰子,里面的用料十分讲究,有各种药材,香料,加入动物油脂制造而成,其中白芷、白朮、白藓皮后世很多中药脱屑的洗发水还在使用,比如duang的那个。
不过贾兰发现用肥皂氪金不是完全不行,只是缺了一个中间环节。
古典社会与近代社会之间,差的只是工业化的生产模式,恰恰正是工业化制约了生产。
缺油脂。
制造肥皂的原料之中,古人其实并不缺碱,而是缺油。
而油料这东西贾兰一时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毕竟中土气候不适合种植橄榄树,要照抄也难,只能在北庄附近种些油菜花和花生做下实验,到现在才刚刚起步收了一季。
收成倒还可以,可产量也就一般般,用作大规模生产,最后出来的肥皂成本也降低不了多少。
不过供应贾兰自己用倒是绰绰有余。
他如今所用的肥皂便是用花生油所做,刚开始比例不知道,出来的成品软塌塌的,做了几次才成功,感觉跟后世的肥皂差不多,权当是技术积累了。
当然,到目前为止他已经小赚了,光这批肥皂用来供应荣宁二府便能从凤姐手里获得一批不菲的收益。
洗梳过后,贾兰照旧让龄官泡上一壶茶在书房里读书。
窗外,雨滴答滴答地响,从屋檐上徐徐落下如一幕珠帘,一碗清茶,一捧书籍,却也别有几分意境。
小楼一夜听春雨,雨声恰到好处,将院外喧嚣的关城掩盖住,快然生静,正是读书最恰到好处之时。
贾兰心念一动,拿起放在书案上的书册诵读起来。
那《离骚》《汉赋》,贾兰凭着出众的记忆能力早已背的滚瓜烂熟,于是程可为交给贾兰一套《八大家文钞》,这是前明进士,藏书家茅坤编辑而成,收录唐宋八大家文章,编成160卷,分50册,1371篇文章。
后世耳熟能详的唐宋八大家,便是由此人排位而成。
这就是传说中的大部头。
贾兰每夜挑灯读书,也不过只能读个十余篇,这不仅仅是背诵,还要细细领悟其中文法,既要读熟,也要读透彻。
程可为评价贾兰的时文已得理之一道,只是辞气稍有欠缺,八大家的文章法详笔健,见识广博,读透了八大家,写出来的文章方能精妙。
龄官侍立在一旁,听着贾兰用依旧略显稚气的声音心无旁骛地读着书,眼里止不住的欣赏。
果然,专注的男人最有魅力。
这大半个月的相处,龄官也大约摸清了贾兰的性子,平日里真的是平易待人,却并非一味纵容。
比如小招娣活泼,不小心打碎了东西,贾兰查看过后还是会让招娣折价赔偿,从月钱里慢慢扣,任她哭哭啼啼也不松口。
“不过弄折了一张木椅,何必让她赔呢?何况这破椅子我看也用不了多少时日。”龄官劝道。
贾兰却不同意,“这木椅子是有些年头了,可修修还是能用的,何必破费。这持家之道,该省省,该花花,招娣不管如何总是弄坏了东西,该赔还是得赔,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只不过按木头的价格让她赔点,也是让她长个性子。”
从此龄官便知贾兰的为人十分主见,见他一味读书,心无旁骛,不喝酒不看戏,便是吃食上也没有那些贵公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流气,除了注重卫生,还要求旁人注重卫生之外,还真的没什么可说的。
龄官也是此时才知道,居然有人活的比自己还要无聊,天天就是看书,偶然在小院里做些伸展。
贾兰读书的声音渐渐变小,龄官知道这是他又开始看入迷了。
雨势已然变小,雨声如铜壶滴漏般滴答、滴答作响,听得龄官有些困。
下意识的她想起小时候练功时困得快入睡的场景,忍不住脱口而出唱了一段曲儿。
一曲作罢,她才猛然惊觉,这里不是她活了几乎一辈子的戏班,而是贾兰的书房,转头一看,贾兰正定定地望住自己,目光似有些惊讶。
龄官连忙道歉:“打扰公子读书,请公子赎罪!”
贾兰摇摇头,“没事,我不热衷听曲不代表我讨厌,方才听你唱的那段慷慨激昂,又含着悲呛,我对那故乡声调不太熟悉,不知你唱的是何曲?”
龄官垂头,良久才低声地说道:“唱的是《林冲夜奔》。”
贾兰一愣:“可是那梁山好汉,豹子头林冲?”
龄官垂下头,微微点头。
此时市面上如《三国》、《水浒》等传奇已经流行许久,连戏班也不能免俗,吸收了许多其中故事编成剧目。
比起那些高大上的,一般民众还是更喜欢听这些。
但这《林冲夜奔》在高门之中唱出来,算是有些犯忌的。
你这是想要隐射主人家?还是你心生不满,萌生去意?
贾兰虽不至于心生厌恶,但也误会了龄官的想法,以为她还是想离开的,可之前提了一次龄官便昏了过去,令贾兰也不敢随意带起这个话题。
【贾蔷啊贾蔷,我自己的感情线都还没看到个头,居然就要为你个花花公子操心……】
见贾兰沉默不语,龄官心中更是确定方才那一曲的确犯了忌。
往日的她自然是无惧的,可不知为何,现在的她有些在意贾兰的想法。
“不是这样的!”
“唱的很不错!”
两人同时开口。
龄官:“额……”
贾兰:“不是什么?”
“不、不不,我是说,不是、没有什么……”
见龄官支支吾吾,贾兰也没在意,自嘲道自己对这些曲子一概不通,不像府里的人,又捎带提起贾蔷,说他对各种戏剧都颇为精通。
不想龄官听了居然啐了一下,不屑道:“蔷公子他懂戏?公子,你这话就真的是外行了,他懂哪门子的戏,贵妃省亲时居然让我唱《游园》、《惊梦》,连我正旦小旦都分不清的,他最多也就是个附庸风雅的罢了!”
龄官这一阵抢白反倒把贾兰整得不会了,本来挖空心思想替贾蔷说的好话生生被堵在喉头,说也说不出去,呆坐书案之后听着龄官对贾蔷一顿口诛笔伐。
【你对他这么不满,那你喜欢他什么呢?】
贾兰有些无语。
但心念忽转,想着龄官莫非是因爱生恨?有仔细端详她的样子,这越看就越像,忙道:“说的对,等过些日子他办完差使回来,我定叫他过来,让你好生与他说道。”
龄官听了,脸色登时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