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帝都被毁坏的时候,切尔西并不在帝都。
理由很简单:她没有成为泰勒斯的未婚妻,被父亲骂了一顿,然后被送回到家族里禁足。
虽然被皇子甩了,却因为这件事而躲过一劫——原本在家里空虚、痛苦的切尔西在听到了帝都的惨状后,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听侥幸逃出来的居民们说,帝都变成那种惨状,是因为魔族滥用魔法所导致的。魔族发现自己的魔法无法使用后,就开始学习阿兰特的本土魔法。他们趁帝都空虚的时候占领了帝都,抵达了帝都深处的大书库——那里有着很多魔法咒语,这当然引起了魔族的兴趣。
可是,魔族接触本土魔法并没有多长时间,他们不清楚、也不懂的高深的魔法需要怎样的技术与代价。
魔族想要召唤东京的勇者,却打开了异世界的传送门;魔族想要让街道变成一片火海,却让施术的法师原地爆炸;魔族想要让部分居民变成丧尸,以此来威胁试图夺回帝都的人类,却让整个帝都的人都变成了丧尸——
这些事情都证明了一项事实:拥有不符合自身能力的力量,并非是一件好事。
魔族的滑稽令人发笑,可他们造成的毁灭却令人痛心。
帝都的惨剧固然令切尔西痛心不已。可是,在心如刀割的同时,切尔西却也同样感受到了解脱。因为,束缚着她的人、斥责她的人,都已经在帝都的灾难中消失了。
……我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走错了那一步,活该得到这样的后果。可又有谁能想到,被皇子抛弃反而活了下来呢?
父亲、代替我送到帝都的妹妹、留在父亲身边帮忙的兄长……还有很多很多人,都在那里死了。
——都死了。
——都没有意义了。
——无论是为了家族嫁给泰勒斯,还是遵从父亲的命令禁足在家,都没有意义了。
不仅如此,家族成员的葬礼还是切尔西在操持的。因为她家族中但凡有点话语权的人,都在帝都的动乱中死去了。
将家族成员的遗物放在棺材里,按照普通的方式安葬,这是切尔西唯一能做的事情。
下葬的时候,天空灰蒙蒙的,还下着潮湿的春雨。
切尔西穿着黑色的丧服,身边仅有几个远房亲戚陪着她在一起。
其他亲戚的家族也损失惨重,只不过他们看切尔西一个人太过可怜,才抽出时间陪着她——好歹陪着她送走家人。
被雇佣而来的苦工将没有尸体的棺材下葬,切尔西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她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表情。
对家人的爱与恨,都随着泥土的掩盖,而跟着棺材被埋在了地里深处。
待葬礼结束后,其他亲戚拍了拍切尔西的肩膀,让她节哀,也就离开了。
苦工们可怜孤单的切尔西多待了一个小时,也跟着走了。对于他们来说,继续明天的生活,比可怜一个小姑娘更加重要。
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除了家人之外的人,愿意牺牲自己的生活去可怜、去帮助、去支持一个人。
天色转暗。
切尔西静静地站着,她一动不动。
滴水不喝,粒米未进。
乱糟糟的心情压垮了她生存的本能,在棺材下葬的时候,她多么想跟着父亲的遗物一起睡在棺材里。
父亲临死前对她说的话全是斥责,斥责她为什么连个傍皇子的花瓶都当不好,斥责她辜负了家族的期待与培养,斥责她还比不上一个只会战斗的村姑。
这些——切尔西都无法反驳。
她自知自己的错误,知道自己需要反省。
所以,她对父亲的禁足命令没有任何意见。
可是——与家人的最后一面竟然是以责骂来结束,这未免过于残酷了。
在家族的坟墓面前,切尔西从清晨站到了黄昏,又站到了晚上。
被父亲责骂的情景不断地在她的脑中闪回,这令切尔西认为自己不配回家——即使那个家里已经没有多少人在那里了。
如果下点雨该有多好。
这样我就像个悲剧的女主角一样了。
被倾盆大雨淋湿、覆盖,我可能还会好受一点。
想着这些可有可无的事情,切尔西又想起了鲁索。
如果你在我身边的话,会不会来救我呢?哪怕是一句话、一个拥抱都好。
可你……是属于人类的,属于世界的。你决心为了拯救人类而献出一切,我在你心中恐怕是微不足道的吧。
嗯,这也理所当然,在你离开帝都之前,我仍旧是泰勒斯的伴侣,按照你认真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对别人的伴侣有特殊想法的。
安洁成为了泰勒斯的未婚妻,你知道吗?
你会为此而感到遗憾吗?
还是说,你已经决定成为和平而赴死,即使心有遗憾也一笑而过呢?
想起鲁索那看起来弱气,却蕴含着决心的面容,切尔西心痛得想要把心脏摘出来。
如果我拒绝了你的心脏,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心痛了吧。
——我好想见你,鲁索。
我知道你自身难保,我也不想祈求你的帮助。
可是……我现在就是好想见你。
今夜没有月光,春天的夜晚略微寒凉。
一个人出现在切尔西的身后,在那个人出声之前,她甚至没有察觉到那个人的到来——尽管那个人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脚步声。
“切尔西大人。”
“……诶?”
切尔西缓缓地转身,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心中怀着希望,因为这个声音总是伴随鲁索左右。
鲁索是不是来了?
切尔西心中怀着这样的期望。
可惜,她并没有看到那双温柔的白金色眼眸,眼前仅有法莲娜一人。
“我找您很长时间了,切尔西大人。听说你在为家人安葬,我对此表示很遗憾。”
“……你看起来一点都像遗憾的样子。”
“非常抱歉,毕竟我并不认识您的家人。如果我装出一副悲痛的样子,反而是对逝者的不敬吧。”
法莲娜从身上摸出一块布条递给切尔西:“虽然不知道您在思念谁,请节哀。”
切尔西用那布条擦了擦脸,此时她才发觉自己满脸泪痕。没有哭声、没有呜咽,切尔西就静静地流泪流了一天。
“……有血的味道。你受伤了?鲁索呢?”
因为天黑,切尔西没有看到布条上的血迹,但在擦脸的时候,她已经闻到了上面的血腥味。
“切尔西大人,我是来向你求助的。”
法莲娜试图让自己保持平静,可依然无法抑制声音中的焦躁:“我对这附近并不熟悉,请您救救鲁索大人。”
“……什么?”
切尔西在愕然的同时,感受到了一丝喜悦。
因为按照法莲娜的说法,鲁索似乎——并未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