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修炼时。
大虞朝也延续前朝惯例,每逢月中月末在京从五品以上官员参加大朝会,以五更末刻开始。
京城太大,每逢大朝会好多家远的穷官干脆晚上不回家,在正阳门附近租辆马车睡在车厢里,久而久之形成了一个行业,美其名曰:候圣阁。
三声静鞭响过,正阳门大开。
左班以内阁首辅严东楼为首,右班以大都督东方崖为首列成长长两队,在中极殿女官带领下亦步亦趋入宫。
此时天边刚刚亮起晨曦,正前方远远一座巍峨殿宇在无数符灯照耀下有如落入人间的天上仙宫,却有一团光影悬浮于中极殿之上,青金两色勾勒出一头栩栩如生的巨大神鸟飞腾图案。
那是大虞护国圣尊——青凰留在皇宫的影子,象征着远古圣兽对褚氏皇族的永世庇护。
等顾淮微躬着身站好发现刚巧站在了大殿门槛内侧,屁股在门槛外,稍稍后退就会拌个跟头。
回头瞄了眼,身后官员沿着殿外台阶向外排出老远,也不知排在最后的那几个从五品小官能看到个啥。
身后却有一道目光冷冷瞪过来。
顾淮回头与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武官对上视线。
那人轻哼一声,撇嘴不屑一顾的表情似乎在表达着‘老子看不起你’。
顾淮微微一笑回身站好。
终究是第一次参加大朝会,看在陛下的面子上就不揍你了。
此人是京城三大纨绔派系之一勋贵派的首领,官居左军都督府中郎校尉,品级也是从四品。
如此年轻就有如此作为,因为他有一個当大都督的爹。
他爹是武官之首、世袭一等豫国公、领五军都督府大都督、上柱国、人称“虎帅”的东方崖。
他叫东方秀。
名字秀气,长得像乃父,皮肤黝黑五大三粗好像一尊铁塔。
顾派和勋贵派交锋最多,反倒是跟平王世子领衔的皇亲派只结过一次梁子。
一次碰撞就让褚演殿下送出了世子妃,可见冤家宜解不宜结。
想起东方秀还没大婚,顾淮就打消了第三次揍他的念头。
抬眼往前看,九层白玉台阶之上的龙椅却空着,陛下还没来。
又是一声清脆绕梁的静鞭声响,编钟齐鸣犹如仙音飘荡。
一身大虞皇帝盛装礼服的女帝褚南楟才绕出玉山隔断,绝美玉容上挂着惯常的冰雪走上九层御阶落座。
群臣山呼万岁,一躬到地。
褚南楟微微抬手示意群臣平身,先命人赐座。
第一位是年纪最大的礼部尚书赵承。
第二位才轮到严首辅。
第三位出人意料却是宗正寺卿、平亲王褚祯。
世袭一等靖国公、左军都督杜行之这次排到了第四位。
顾淮心里好笑,陛下戏份倒做得足。
大朝会正式开始,严首辅代表内阁汇报,之后是东方崖代表五军都督府,六部各自汇报,说的都是国家大事。
女帝不时发问,众臣作答,时而讨论大殿里闹哄哄。
这些事跟顾淮没关系,也不听,早已进入站姿修炼状态中。
等第三次睁眼出定,已是临近中午时分。
‘好累啊。’
他暗自嘀咕。
还好大虞有修为不入九品不得做官的规矩,否则保持微躬姿势站六个多小时,普通人早累趴了,饶是七品修为也是累的腰背酸痛。
正想着‘下次说啥也不来了’,褚南楟的圣训也临近尾声。
顾淮才想起今天自己是干嘛来的。
来收礼的。
说好的礼物呢?
就听前方传来女帝陛下清冷声音,“自朕登基以来数次下旨整饬官员与江湖势力相互勾结为害百姓,刑部也算努力但收效甚微,朕以为有必要重新设立镇抚司衙门监察官员、管理江湖,众卿以为如何?”
大殿里瞬间极为安静。
不等众臣品味出个滋味,内阁首辅严东楼已出列,“臣附议。”
紧接着,次辅韩天正出列,“臣附议。”
三辅秦师玑,四辅赵左宗,五辅齐不扬出列,“臣附议。”
满朝文武懂了,整齐躬身道:“臣等附议!”
……
与前朝一样,大虞皇帝与修行世家共治天下。
修行世家中以鲁东齐氏、龙虎楚氏、扬郡燕氏、平阳韩氏、青州赵氏、高陵魏氏、陇中秦氏为最,被世人并称为七大家。
七大家延续久远,皆可上溯到万年前的天地第三次大劫之前。
每一门中都有一品圣人逍遥天外,族里有二品亚圣坐镇,这也成了顶级世家门阀的标准之一。
褚氏皇族作为当今天下第一大世家与七大家之间博弈数百年,久而久之形成了惯例。
若首辅出身七大家,其余内阁辅臣必不是七大家子弟。
若首辅不是七大家子弟,其余辅臣必出身七大家。
如今内阁首辅严东楼出身平民,次辅至五辅四位相爷都是七大家出身。
内阁五相表态,说明重设镇抚司是陛下与内阁早已商量好的。
刑部尚书李学真回头看了看大理寺卿夏尚,相视苦笑。
重设镇抚司相当于从刑部和大理寺饭碗里抢食,两人有心提出异议奈何陛下根本不给机会。
不过次辅韩相的提议让两位大佬眼睛一亮。
为避免重蹈从前镇抚司祸乱朝堂危害百姓的旧辙,应由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三司派驻监察使,以督检镇抚司行为。
女帝陛下立刻就准了。
李学真、夏尚和左都御史徐沛不露声色,腰杆微微一挺;设监察使就好办了,起码有一半权力还在自己手中握着。
这时,女帝提议由群臣举荐首任镇抚司指挥使人选。
大殿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曾经天下无人不怕的镇抚司重新设立,就算有三司监察使监管也是个肥地流油的好差事。
如今朝堂上极少能看见这么大一块肥肉了。
太仆寺少卿逢瀛第一个出列,“臣保举刑部清吏司郎中——魏少秋,此人年富力强,管理江湖门派经验丰富,必能当此大任!”
立马有几个官员出列,“臣等附议!”
诸位大佬不动声色,中小世家乃至平民出身的小官们各个面露鄙夷,心说:你还应该再加上一句,那是高陵魏氏的长房嫡子。
朝堂上就是这样。
但凡有肥缺,七大家的附庸们就拼命往主子怀里推。
龙椅上,女帝俏脸如冰只微微睨了眼太仆寺少卿,无动于衷的表情似乎没听见。
接下来又有数人出列,举荐都是七大家年轻一代子弟。
女帝褚南楟毫无所动,只是无双俏脸更冷了些。
群臣明白了。
这个职务不是给七大家预留的。
靖国公杜行之座位上起身出列,深施一礼,“臣保举左军都督府中郎校尉,东方秀。”
历代大虞皇帝以开国勋贵制衡七大家是公开的秘密,既然肥缺不是给七大家的,那就是给勋贵党预留的。
大殿里为之一静,顾淮却听到身后隐约传来闷屁般的噗噗声。
手捂声效。
顾淮心说东方秀你笑个屁!
那是给你的吗?
那是陛下给我的礼物,能到你手?
大殿里始终保持安静,举荐没有得到女帝半点回应,靖国公脸上微微一抽,讪讪地退回班列。
群臣有些懵。
不给七大家,也不给勋贵党,女帝陛下到底什么意思?
这时。
严首辅出列,“臣保举锦羽卫指挥佥事,顾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