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美食之多不可胜数,以鸿宾楼领衔的八大楼天下驰名,更被东魔、北蛮、南昭、西乾各国驻大虞使节倍加推崇,也是本地人宴请重要宾朋的首选之地。
不过老玉京人都知道,在八大楼里遇不上从三品以上高官。
贵人不喜热闹。
于是便有诸多清贵私房食府隐匿在玉京城各个城区,成为身份的某种象征。
厚德居就是其中最清贵之一。
玉京山余脉延绵到西二环城只留下一丛十几丈高的山岗,苍松翠柏,林木繁茂,玉京泉在此处汇聚成一泓湖水,东西狭长、南北圆润,故名瘦西湖。
这里景致极佳却名声不显,因为此湖被厚德居独享,寻常人难得一见。
数个幽清院落隐蔽在湖岸四周,彼此各不打扰各有道路。
厚德居不接待散客,能预订既要看官职也要看身份,诸多在京从三品以上高官也只闻其名没福气能来一次。
厚德居是承王府的产业,不入承亲王法眼的人物概不接待。
日薄西山,暮色渐深,照明符灯早早升入半空,映出瘦西湖上粼粼波光。
湖面上时有飞禽起落,姿态优雅的天鹅,小巧玲珑的红嘴鸥,通体红艳的火烈鸟,仙气飘飘的丹顶鹤为寒冷冬日平添一段独特景致。
今日的厚德居被平王府包下了,各院落点着灯如明珠绕湖却没有人。
禇演来的很早,指挥家将巡查了一遍防卫,亲自布置了菜单,又命二管家去厨房监厨,才负手向正中主院走去。
他相貌不差,颇有几分俊朗英姿,自幼培养出来的王子气度更增添几分卓尔不群之意。
身为大虞世袭亲王世子做了一番管家该做的事,褚演神色中并没有丝毫羞怯之意,微微扬起的下颌反倒显出几分傲骨英风。
哪怕自己名义上的妻子,外人眼中的平王世子妃亲自去镇抚司接顾淮,也没能让他平静如常的脸上多出一分焦愧赧颜的神色。
小丑终究是小丑。
有娘娘亲自出手,没有谁知道女帝第一宠臣、嚣张跋扈的镇抚司指挥使顾大人已悄然变成了魔奴。
奴,失去自我意志的贱人,以主人意志为存在。
唯一美中不足,顾淮不能算是平王府的奴,苓儿也无权指示他做什么,那是娘娘的私奴。
父王的分析很在理。
这是娘娘对王府表达失望,她确有离去之意,或许也是娘娘对平王府最后的考验。
今日王府拿出最高规格向一介魔奴表达尊敬,自然是献给娘娘的崇高敬意。
而褚演表面风轻云淡,心头又是另一番滋味。
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打扮地花枝招展喜滋滋亲自去接另一个男人,是种什么心情?
或许今夜顾淮又要夜宿水榭芳庭,与自己求而不得的女人整夜爱抚缠绵。
他能在她里面,而他只能在外面龟缩在坟墓般的寝宫里,连前花园的方向也不敢看上一眼。
那是一副只让人想想整个心就会崩裂开来的画面。
故此,褚演不去想,就当那一切并不存在,也把对苓儿越来越炽热的爱深深埋在心底,同时还有对顾淮越来越炽热的恨。
这并不容易,所以他对紫金城的渴望愈发强烈,等得了天下就一切都是我的,包括苓儿甚至也包括娘娘。
唯有如此才能让骄傲包裹住心灵,使其不至于崩裂成一滩血肉模糊的碎肉。
至于顾淮,他会让他以最痛苦的方式活在世上而长命百岁。
眼下还不行。
小不忍则乱大谋,顾淮是至关重要的棋子。
对于平王府来说,顾淮成为镇抚司指挥使实属意外之喜,王府的计划实施起来已毫无阻碍。
满朝文武都看不懂为何镇抚司先扎了细雨阁一枪,回头连窝端掉风云楼,却又主使风云楼狠狠捅了铁旗门一刀。
褚演清楚。
这是娘娘的手笔。
也刚好随了王府心意。
不愧是千年前的圣魔宫主,心思果然深沉。
走进主厅凭窗远眺,冬日夜风吹进窗棂却带着春天般的暖意,几只不知名的水鸟从窗下飞起落入湖中,艳丽羽毛在赏景符灯照耀下划出数道斑斓色彩。
怡人景致让褚演勾起嘴角露出傲然笑意。
剑眉又忽地紧锁。
两只鸳鸯从窗下游过,交颈缠绵的亲昵样子那般触目惊心。
也那般不识趣。
他屈指弹出一道凌厉魂炁,随后转过身刻意不去看那两只掉了脑袋的苦命鸳鸯。
却看到了父王责备的目光。
“父王。”褚演忙迎过去,亲手为父王解下披风挂在衣架上。
褚祯叹了口气,道:“演儿,父王知道你心里苦,不过能忍非常事,方为非常人,这是天庭对你的考验,不要再让孤失望了。”
“儿知过矣。”褚演诚恳躬身认错。
褚祯不再说什么,只捋着胡须望向窗外。
那一对可怜鸟儿翅膀犹在抽搐,尸体随着水波一飘一荡。
褚祯挥了下袍袖,魂炁推动湖水将一对死鸳鸯带离视线之外,心中却升起一股不祥之感。
他清楚演儿对荆茯苓的爱意,也能想象出夺妻之痛的苦楚,儿子没有发疯,克制着没有报复,已经做得很好了。
可心头又一次升起疑虑。
演儿真是为大虞国祚续命千年的天庭之子吗?
佛国飘下的揭帖会不会掺了假?
若如此,苦菩萨啊苦菩萨,你可害苦了我褚氏皇族!
转念又想到演儿依照揭语确实找到了荆茯苓或者说娘娘,褚祯心下又暗自坚定起来。
这时,传声阵里传来家将的声音,“启禀王爷,世子妃殿下已到院外。”
父子俩忙转出屏风走出中厅。
远见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进院停在竹桥前,两名车夫跳下车知趣地出院,前面那辆明显不是王府车驾的黑漆车厢才开了门,走下一男一女。
今日荆茯苓披了一件白羽大氅,衬的内里一袭红裙如雪中寒梅,雍容高贵的玉颜上红润多姿显得容光焕发,一双桃花美眸流转间愈发妩媚动人。
与她并肩走上竹桥的顾淮一身挺拔锦色官袍,银簪官帽纱翅微摇有如玉树临风,让俊美异常的美男子愈发显得潇洒风流。
桥下碧水潺潺,桥上璧人如玉,一对神仙眷侣般手牵着手,郎情妾意羡煞旁人。
也恨煞旁人。
褚祯目光立刻扫过儿子,才快步走到桥前已露出殷勤笑容,抱拳道:“顾大人,小王不便出迎还请顾大人见谅。”
顾淮松开荆茯苓的手抱拳回礼:“王爷言重了,理当如此。”
“褚演见过顾大人!”
平王世子也跟随父亲上前抱拳微躬,笑容灿烂的仿佛与顾淮手牵手的女人根本不是自己的老婆。
“小王爷辛苦了。”
顾淮微笑还礼,放下手臂之际却揽住了荆茯苓的腰肢,宣示主权般的举动挑衅意味十足,嚣张地直视着褚演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