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命案大抵都要经由官府处理,夺妻或者说通奸这种腌臜事依民间习俗大多私下解决。
中洲热土自古民风豪迈彪悍,解决不共戴天之仇的方式也更加质朴直接。
决斗。
不死不休,直到一方永远躺下。
大虞民间传统,只要苦主发起决斗挑战,牛头人就必须应战,在本地乡绅族老的见证下两个男人为尊严搏死拼杀。
这种简单直接的处理方式被写进了前朝大胤大商的律法里加以保护。
大虞立国后更注重以德服人、以法治民,但在这一点上也沿袭了前朝旧制,律法中规定决斗中杀人的复仇者不受制裁。
主持编撰大虞律法的开国商国公屈吴缨虽是法家门徒,也充分考虑了民风民情。
法家修派未必了解“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的道理,但深谙男儿失去了血性,人族就失去了脊梁。
故此千年来大虞男儿血性犹存,浪荡子调戏民女哪里都有,但勾搭成奸的事并不很多。
只要脑子没坏掉做事总要掂量一下后果,别人家的娘子虽漂亮,也要看看人家的爷们儿壮不壮。
然而大虞男儿的血性似乎从平亲王世子的身上消失了。
褚演殷勤恭敬地前面带路,好像压根儿就没看到自己明媒正娶来的世子妃被另一个爷们儿搂着杨柳细腰,亲昵地如同那就是顾淮的娘子。
“顾大人,快请!”
平王褚祯的老眼也不大好使,只笑呵呵进屋点开传声阵命令上菜,又热情招呼先到茶室少歇。
“景色竟这般好!”
荆茯苓快走两步悄然脱离了顾淮的手臂,来到窗前又回身招着小手,满心欢喜的道:“顾大人快看,那竟是天鹅!”
顾淮走过去与她并肩远眺,笑容依然恣意,心里却变得沉重起来。
有意牵手走来,有意搂腰宣示主权,明目张胆的NTR行为却只让褚演的目光微微抖了下,随即就变成了睁眼瞎。
但凡是个爷们也忍不了,卖糖葫芦的也会抄起锅铲子拼命,堂堂天下身份最为贵重的男子竟能忍住。
当今陛下没有兄弟姐妹,二十几年前的一场秘密血案让誉王失去了三子二女,间接也让誉王成了光宗皇帝,也导致褚南楟成了唯一的遗腹女。
以皇族血脉而言,天下年轻人中褚演无疑是最贵重之一。
考虑到平亲王在褚氏皇族中的地位,“之一”二字也可以去掉,成为仅次于褚南楟的尊贵存在。
夺妻之恨都能忍,也能笑脸相迎牛头人,说明褚演不是男人?
错。
说明他所图甚大。
大到可以暂时放下男人的尊严委曲求全。
平王府的目的也呼之欲出了。
顾淮牵着柔嫩小手,陪着世子妃指指点点临湖赏景,意海中却在撩拨另一个女人。
‘娘娘,褚演想当皇帝?’
他已发现,跟那位上古女帝般的娘娘直来直去是最恰当的沟通方式。
神秘而强大的女子是否把自己当成小夫君尚且有待商榷,但不包含一丝一毫负面情绪的喜爱不掺假,也给了很多好处。
意海中传来娘娘调笑声音,‘本宫可什么都没说,也提醒你别太过分哦,毕竟当着人家父子的面,苓儿可是个薄脸皮儿。’
言罢妩媚娇笑回荡在耳边,却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狂妄嚣张之意。
‘有娘娘给我撑腰,平王父子算個屁。’顾淮试探着回应。
‘你也别惹大祸,本宫距离无敌于天上天下还远着呢……先不说了,那丫头要发现我们说悄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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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月余前平王府寿宴算起,这是顾淮第四次与平王系直面交锋。
平王卑躬屈膝送了几千万两的礼物,也送了江南花园和儿媳妇,看似满满求生欲望实则暗藏杀机。
上次顾淮夜宿水晶芳庭就是为了寻找杀机藏在何处。
荆茯苓极尽迎合之事,以至于山尖挂铃那种略带屈辱意味的小情趣也随了他心愿,或急或缓的哗楞哗楞,或高或低的销魂哼吟,或重或轻的撞击喘息糅杂在一起组成一曲欢愉乐章,一直演奏到天边微明才曲终人歇。
他的警惕心却未曾因激情四射而稍有放松,可最终还是着了道结识了娘娘。
平王府想打击细雨阁,顾淮却看不破最终战略意图,不清楚平王到底想要什么。
一次牵手,一次揽腰,一次眼眸对视。
看似不起眼的小动作却随着褚演目光里的微微一抖试探出了平王府的终极目标。
已贵为亲王仍有所求,求的是什么?
非皇位莫属。
原来平王府并非是信王的帮凶,目标也直指紫金城里那把龙椅。
原剧情里是这样吗?
顾淮不知道。
八王之乱只是个以过场CG呈现的背景情节,除了信王起兵以及褚南楟亲征决胜之外过程一概省略。
心知平王不甘心挫败,得到这样的结论还是出乎之前预料。
娘娘的回答更加耐人寻味。
顾淮瞬间就想到了三层含义。
有趣的是,悄然开启的恶念吸收到了荆茯苓的羞耻、褚演的憎恨,但平王褚祯只有极淡的厌恶之意,不仔细品味甚至察觉不出来。
姜是老的辣。
顾淮也品味出了原由,反倒对平王肃然起敬,举止上却更加嚣张无忌。
这次酒宴很正式,没有采用众人围坐一桌的轻松形式;现代人少有知道圆桌的真正意义是平等,代表着席上诸人不分高低贵贱。
正式宴席不会用圆桌而是一人一案,有主位、陪席、客席之分,按官职身份高低落座。
王府心腹侍女上菜后便退出中厅,褚祯热情招呼顾淮落座。
顾淮也只稍加推辞就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左手边是褚祯,右手边是荆茯苓,忍者神龟则坐在父王的下垂手,一副殷勤恭敬的样子。
案几上的菜品倒不多只有八菜一汤,看似有失丰盛实则是流水席,吃一会儿就撤下再换上新一轮八菜一汤。
褚祯举杯“为顾大人寿”,四人宴席算是正式开始。
厚德居精心烹饪的佳肴自是人间绝味,酒也是玉京泉酿造专供内廷的二十年陈玉泉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虽不冷场也有几分拘谨。
顾淮试探着笑道,“王爷宴请本不敢来,奈何娘娘有命,下官只得厚颜赴约,还请王爷恕罪。”
他面带微笑,看似无意的眼神从平王父子脸上掠过。
褚祯与褚演的脸色毫无变化。
顾淮也得到一个结论,父子二人都知道娘娘的存在。
就见褚祯捧杯笑道,“顾大人多虑了,说到底你我都是娘娘麾下;说起来还是顾大人跟娘娘更亲近些呢,很多事不得不做给外人看,实则你我是一家人。”
“一家人?”
“一家人!”
顾淮仰首大笑,起身双手捧杯向右席深深一躬,“敬娘娘。”
平王父子起身同礼,异口同声道:“敬娘娘!”
右席上荆茯苓端坐,微微颔首间双眸中隐约有金光闪烁,仪态万方地受了三人一礼,朱唇轻启,“既是一家人,当同心同德。”
“领娘娘旨!”
三人再拜,起身一饮而尽。
再落座时凭空多出几分亲近感。
世子褚演客串奴仆先给顾淮满酒,才转向自己父王。
褚祯捋着胡须大笑,颇有几分开怀畅意,再次端杯道:“顾大人,我们是一家人了,有件事还望顾大人帮忙。”
“王爷吩咐便是,何须如此客气。”顾淮微笑。
褚祯直接了当说道:“既然镇抚司有意清理铁旗门,何不斩草除根?本王这份密报顾大人一定用得上。”
顾淮接过一看,喜色立刻浮现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