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言辞恭敬举止谦卑,说是“帮忙”,顾淮却明白这是下命令了。
密报上陈列着十几个人名,都是铁旗门豢养的高手。
江湖帮派帮众大多是八品九品修士,七品修为在普通帮派里就算是高手了,六品修士大多被当成供奉起到压舱石的作用。
但在京城想闯出一片天地,六品修为远远不够。
名单上的多数人修为都在四品五品境界,每一个放到江湖上都能撑起一片天地,但在京城只能列为高手。
难得的是,密报里把这些人的修为品阶、功法特点、惯用法器、过往交手战绩以及常住地址,最爱的小妾,最常去的楼子,最喜欢的姑娘等等全部一一列举出来。
情报能详细到最爱吃什么的程度,可见平王府在铁旗门中有不少暗子,能拿到这么多信息也不是一日之功。
这个相貌和善的老头儿怕不是处心积虑多年了。
名单最后列出两个名字,任天缺和任天伤,铁旗门最为倚重的两位三品大宗师。
有没有三品大宗师坐镇是区分京城帮派大小的硬线。
金风亭、细雨阁、铁旗门和不弃盟这四大帮派都有两位大宗师坐镇,实力属于第一档。
风云楼只有一个大宗师古无期撑场子,二供奉涂非和三供奉刘芒都是四品巅峰,距离大宗师只一步之遥,因此被列为第二梯队的领头羊。
平王府的意思很明确。
除掉卫小刀手下这些高端战力,铁旗门也就倒了,其余普通帮众不足虑。
顾淮心下好笑。
镇抚司成了平王府手里的一杆枪,枪扎向哪里,手说了算。
倒不介意推倒铁旗门,因为那本身就是原计划之一,要想京城地下势力大一统,由姜沫上位替镇抚司管理地下世界,四大帮派一個都不能留。
不过,他依然不能把打击京城帮派与平王府谋逆篡位联系起来。
推倒铁旗门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顾淮看着密报继续试探道:“铁旗门旗下赚钱的买卖众多,要不要给王爷留几家大头?”
“老弟多虑了。”褚祯哈哈一笑,“本王又不缺钱,要那些惹眼的东西做什么?”
顾淮抬头,笑眯眯看着平王似乎想看出什么来。
聪明人之间的交流就是顺畅,褚祯笑道:“老弟不必疑心,清理地下势力利国利民,多年前本王就建议先帝如此做了,只可惜先帝一代英主却福薄归天也是憾事。”
“当今陛下继承先帝遗志整饬江湖,又如此器重老弟,本王自当全力扶你上位,我们是一家人嘛。”
一番言语,顾淮竟未看出丝毫破绽,只得笑道:“下官先谢过王爷,有王爷鼎力相助,下官自当全力以赴,不过……”
“不过什么?”
顾淮摇头叹气,“江湖事、江湖了,镇抚司给风云楼背书已是极限,总不好把缇骑大营调进京来,我手下无高手可用啊。”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黑暗。
玉京城屹立千年,京城帮派也存在了千年,五百年前英宗皇帝曾想把京城帮派斩草除根,但地下势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最后也只得作罢了。
故此褚南楟并不是想除尽地下帮派,而是要求帮派合法经营照章纳税。
通过风云楼打代理人战争,官军总不能明晃晃下场参战是常识。
其实有红袖和风萧萧以及晓卫诸多暗中高手在,铁旗门两个大宗师并不在话下,顾淮是想摸摸平王的底。
褚祯却笑道:“我们是一家人,哪有老弟冲锋陷阵,王府袖手旁观的道理;王庄里就养着两位大宗师,其中一人已是三品六阶修为,可以让他俩暂时加入风云楼助拳。”
“多谢王爷!”
顾淮捧杯敬酒与平王父子共饮满杯,心里好气又好笑。
好气的是,平王府已把镇抚司看成了自家菜地也不交底,这恐怕与娘娘那句“本宫不想收你做魔奴”有关。
好笑的是,平王依然漏了底。
冠冕堂皇的话不过是狗放屁,肯拿出两位大宗师助阵,足见平王对此事有多看重。
下注多是为了赢的多,这说明扫荡铁旗门是平王计划里的关键一环。
顾淮继续道:“虽没有明证,蛛丝马迹表明铁旗门与五军都督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真惹恼东方大都督,还请王爷救我。”
“老弟放心,他东方崖威权再重,我褚氏皇族也不是好惹的。”褚祯气定神闲。
“那我就放心了。”
顾淮一副心里石头落地的样子,手臂用力一挥好似刀锋斩下,“先斩铁旗门,再斩细雨阁、金风亭,不弃盟也逃不掉,以报娘娘隆恩!”
“就是此意。”
褚祯连连点头,捋着胡须露出欣慰笑容。
极少说话的荆茯苓此时举杯道:“顾大人与王府同心同德可喜可贺,苓儿敬顾大人一杯。”
显然此时她并不代表娘娘。
“同敬同敬!”褚演也妇唱夫随地捧起酒杯,终于有了夫君气度。
三人共饮,褚祯陪了半杯。
虽无歌舞助兴,酒宴上气氛已更加热络。
四人有说有笑,话题已脱离铁旗门变得漫无边际,只挑着近日京城趣闻说笑频频举杯。
顾淮却心有不甘。
不在意被平王府看成魔奴,也心知如此礼遇是褚祯对娘娘的敬畏与自己无干,“戏不要演砸”大体指的就是这个。
平王的诡计恰巧跟自己的计划重合,可拿来被当枪使的感觉让人心下不爽。
你平王府看在娘娘的面子上才恭敬殷勤,我顾淮又何尝不是看在娘娘的面子才留尔等一条狗命。
心里不痛快,酒就下得痛快。
不知不觉间他已喝了几大壶,借着酒意言语更加放浪无形。
一晚上荆茯苓也不曾多看夫君一眼,桃花美眸只瞄着顾淮,见他愈发放肆起来就笑道:“今日就到这儿吧,顾大人有些醉了。”
醉了,就睡了。
难得聚一次,长夜漫漫的岂非无趣。
“这是什么话。”顾淮佯怒道,“我可是千杯不醉!”说着拍了拍腿边坐榻,“苓儿,到这里来。”
竟是要让她过来同席坐。
一般来讲,肯公开与男子同席而坐把酒言欢的只有一种女子,那就是楼子里的姑娘们。
荆茯苓好歹有娘娘一层身份在,又当着老公爹和丈夫的面,即便与顾淮早有夫妻之实明面上也是平亲王府的世子妃,顾淮这等举止太过无礼了些。
褚祯老脸终于变了颜色,褚演唇角抽动,案几下的拳头也攥紧了。
荆茯苓更是玉面通红,偷眼扫过平王父子垂首不语。
其实她倒不在意与顾淮同席而坐。
别说只是坐坐,诸如以胸为盘喂食的羞人事也做过不少,只是当着平王父子的面这如何使得。
“来呀!”顾淮不管不顾的拍着坐榻,故意显露出的醉眼扫过平王父子,肆无忌惮的调笑道:“不来的话,晚上苓儿可要有苦头吃咯。”
倒要看看忍者神龟父子的极限在哪里!
生怕他再说出什么羞死人的话,荆茯苓忙起身走到顾淮身旁隔着一拳距离跪坐,羞恼地狠狠瞪了他一眼,
顾淮纵声大笑,已一把搂过柔润细腰狠狠在滚烫脸蛋上嘴儿了一个,发出清脆的吧唧响声。
荆茯苓羞捂面。
褚演拳头攥得咯咯响,眼中火焰已要抑制不住了。
左席上,褚祯忽然摇摇晃晃起身似乎有些站不住了,“醉啦醉啦,越老越不中用啦,演儿,快扶着为父!”
目光却恶狠狠扫过儿子。
褚演只得起身扶住父王,头压得极低。
“小王不胜酒力,顾大人自便吧。”
褚祯也不回头,倚靠着儿子脚步踉跄着走出中厅,身后厅门关闭之际就恢复了常态。
瞥了眼儿子,褚祯冷冷道:“忍不得,也得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