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安,可否看出端倪?”梁司隶沉声问。
“真是怪哉,此人五官三停十二宫浑然天成,分明与那蛮子一模一样,但死后却连一点炁都未留下,即便刺客擅长易容也不可能做到如此地步!”
夏启良眉头紧锁,举棋不定道:“能造成如此现象恐怕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此尸就是刺客本人,四季馆的刺杀仪轨才发生不久,死亡时间尚不足以丹炁散尽,许是死后被屍仙术士同伙收敛了魂魄。
“其二,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死后被其他命途的神通改头换面,但具体是何,恕我见识短浅,未能分辨。”
“不急,先看看景阳有什么发现。”
梁司隶轻抚胡须,望向正在尸身上翻寻的赵曜。
感受到二人迫切的目光,赵曜停下手中的活,露出一抹笑容。
“死者死亡时间在戌时三刻,大致是我与子安离开四季馆的时候。”
尽管尸身经由冰天雪地下运送,尸僵与尸温已难以辨别,但拜阴阳眼所赐,竟可从尸体上残留的生气推算出具体的死亡时间。
赵曜抚摸着四肢柔软的肌肉,继续道:“死者口唇与尸斑呈樱红之色,同时口鼻散发着苦杏仁气味,与四季馆尸体一致,由此可知死因同为氰化物中毒。
“子安或许是猜测有人利用刺客所制之毒,毒害其本人,以此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但无需施展神通,我亦能断定此人即是凡人。
“他的骨骼与筋肉虽有移位,以达到更换相貌,改变身高体型的效果,然而其日复一日所行之事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说着,他走到尸体身后,指着会阴,“请看,尸体所呈现出姿势为侧卧,没有挣扎的痕迹,而他的裤裆处有大量尿渍,为中毒急症所致小便失禁。
“侧卧、丧失自我保护状态、死前憋尿,二位可想到什么?”
看着这熟悉的姿态,夏启良喃喃道:“此为睡姿?冬日寒冷,即便尿意上涌,就寝后也不忍下床......”
“可这又说明什么?”他更加疑惑了。
“再看看他的腿,如婴儿蜷缩一般,或许有的人喜好如此睡眠,但此人却是迫不得已。”
“为何?”
“他患有腰痹。”
也就是现代人喜闻乐见的腰椎间盘突出。
经过四季馆一案,这两人已然完全相信赵曜在尸检一术上的专业性,毫无质疑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分析。
赵曜顿了顿,按常理言之,椎间盘在脊柱中央位置,被皮肤、肌肉、骨骼等包围,是不可能用手触摸到的。
然而这具尸体遭人强行拔高了身躯,虽然外表看上去天衣无缝,但却因此导致本就有退行性病变的脆弱结构遭受外力破坏,从而使得无需解剖亦能触及。
当那熟悉的触感传至指尖,更加印证了他的推测。
“仆役们常年躬身垂首,伺候主子,最易患上此症,病发时疼痛难耐,睡觉往往要蜷缩成一团才有所缓解,因而尸体呈现出二位所见之态,也是我为何断定此人必是凡人的缘由。”
梁雨田微微颔首,望向夏启良打趣道:“浑然天成?你只注意到表象,反而忽视了内在,不过是一点小小的障眼法就把你这风鉴给迷住了。”
您不也是没有把握,这才特地提拔赵景阳成为术士......
夏启良心中腹诽,又问道:“可是能够如此变化他人形貌,这究竟是何种神通?”
既然可以确定死者并非刺客,又有他途神通迹象,足以说明四季馆凶案的幕后黑手不止一人。
梁司隶思索片刻后,答道:“应该是那帮真正的老鼠......”
“【谬妄】命途?”
“嗯,这帮鱼目混珠之徒最擅长以假乱真,就连自身命途的境界之名都遮遮掩掩,有人说其九品名为窃贼,也有人说是时妖,至今我也不知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又或者全是讹传也说不定。”
这命途的名称还挺形象的......
赵曜心想,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厌胜主神寅君属相为蛇,跟这谬妄术士混在一起,还真就是蛇鼠一窝。
说到这儿,梁司隶突然想起来还有件重要的事没问,望向赵曜:“此人魂魄是否尚在?”
“在倒是在,只是.......”
赵曜神色纠结,见上司眼神犀利,仿佛在怒斥这种时候还卖什么关子。
只好如实答道:“只有生魂与觉魂尚有残余,灵魂则不见其踪。
“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此人既然身为凡人,身无丹炁,何必抽走灵魂;同理,既然都已经抽走了灵魂,为何不将犹如补药的生魂,以及拥有记忆的觉魂一道收敛呢?”
闻言,梁司隶面颊阴沉,“看来对方果然没有屍仙术士,而是......”
话未说完,他忽然瞥了赵曜一眼,似乎在顾虑什么,当即吩咐道:“你且施展神通,看看此人残余的觉魂还剩下什么记忆。”
死亡时间近三个时辰,失去主体的魂魄犹如房屋失去支柱,用不了多久,整个魂体就要分崩离析,回归天地。
赵曜苦笑道:“我见他的生魂与觉魂一直在溢散,第一时间就已然使用了神通,但也仅仅只获得了一個模糊的画面,连此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否则何必费劲去推测他的身份。”
“看到了什么?”
“就是一道大门,样式模糊,不过两侧张贴的对联倒是清晰可见。”
赵曜仔细回忆了一会儿,这才肯定道:“上面写着‘天下太平,一见生财’。”
话音刚落,对面便传来一声冷笑。
“原来在那里,还真是灯下黑!”
赵曜一脸不解地望向梁司隶,只见他发指眦裂,咬牙切齿。
即便不施展神通,赵曜也能感受其如雷的盛怒。
想想也是,被这群鼠辈当成狗一样溜,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何况其贵为掌管此地术士的最高统领。
“子安,你和景阳先行一步前往鬼市调查,我随后就来!”
鬼市?
赵曜瞬间想起了这一切的开端——
那株该死的见手青!
......
“子安,咱们不是要去鬼市吗?跑到烟花巷作甚?”
“你不会以为那群走私犯搞出来的地下集市就是‘鬼市’吧?”
“瞧着,这里才是真正的鬼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