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徒子!”
当宫灯重新点燃,赵曜循声望去,只见夏启良茫然无措地坐在原位,脸颊上一道鲜红的掌印清晰可见。
而他的身前则站着一名横眉怒目的黄衣少女,眸中噙满泪水,浑身颤抖,仿佛遭受了莫大的委屈。
这一声怒喝让全场的目光纷纷集中过来,有好奇,有疑惑,有戏谑.......
唯独找不到来自故人的怨恨。
赵曜顿感不忿,心道子安这是在搞什么鬼!
当此时,一个锦衣玉带的翩翩公子走了过来,见到少女欲哭无泪的神情,他神色骤变,赶忙上前一边安抚,一边询问:
“妹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可对下士大人不敬!”
“哥,我见你忙着安排乐舞,没空招呼贵客,便想着替你去给夏大人斟酒,哪知道他......”
说到这儿,少女再也止不住泪水,无声诉说着悲惨的遭遇。
此刻,赵曜终于明白此二人的身份,一个是换回阳身的薛玉昌,另一个则是薛家正儿八经的千金小姐。
只见薛玉昌强压怒火,先前的热情尽数被冷漠取代,他注视着夏启良,咬牙切齿道:
“夏大人,在下委身侍奉已是给足了钦天监面子,您却还要得寸进尺欺辱舍妹,此举着实是不把我薛家放在眼里!”
夏启良揉着脸,讪讪解释:“薛兄,这都是误会,你听我解释,方才灯光昏暗,加之令妹与你有几分相似......”
“夏大人不必解释!”
薛玉昌不耐烦地打断,“莫非大人玷污了舍妹的清白,连一点表示都没有?”
赵曜睁开阴阳眼,皱眉望去。
薛小姐的愤怒不假,而这薛玉昌就有意思了,七魄一片寂静,全然不见情绪波动。
也不知是因阳身对于术法有着天然抗性,还是此刻他的心境的确静如止水。
“子安,到底是怎么回事?”赵曜凑过去附耳问。
“该死!中套了!”
夏启良脑袋低垂,满眼不甘,指节因双拳紧握而泛白,指甲深深嵌入肉中,血流不止。
“这定是薛家针对淮扬分署布下的局,我怎会如此大意!”
闻言,赵曜顿时意识到薛家出动这么大阵仗,恐怕不仅仅是为新任知府站台,但仍有不解道:
“薛家有那么大能量,敢给钦天监设局?”
“新京初立,抽调走各地分署大量好手,钦天监本就对地方上的掌控有所减弱。最关键的是......”
夏启良深吸长气,逐字道:“监正老了......”
见始作俑者半天没有道歉的迹象,周围顿时响起阵阵私语。
“那可是薛家的掌上明珠,这事要是传出去,啧啧啧......”
“一个小小的淮扬分署都如此跋扈,钦天监果然霸道!”
“是极,这些年吾辈受尽管制,既不能在凡人面前施展神通,也不能随意修行,好不容易得来一身修为,却过得与凡人无异!”
而被议论包围其中的夏启良脸色煞白,再三斟酌后,向黄衣少女深深作揖:
“夏某色令智昏,冒犯了姑娘,这就给你赔个不是。只要姑娘消气,不论是何责罚,夏某全数承下。”
未等薛小姐开口,却只见夏启良的脸颊突然浮起一抹异样的绯红,意乱情迷道:
“夏某对薛小姐倾心已久,如若不弃,不妨就此良机,与夏某喜结连理?”
“子安!”
一声怒喝让他稍作清醒,唇齿开合间,眼底却再度被粉红侵占,不由自主地向薛小姐踉跄走去。
赵曜震惊之余,只见阴阳眼中他的七魄犹如发情的狗,本人更是肆无忌惮地上下扫视对方。
他这是吃错药了,还是......
蛊?
一时间,赵曜想起了先前薛玉昌的提醒,急忙望向角落,那白蛮手举酒壶,僵硬地悬在半空,满脸困惑。
不是他下的蛊?
听闻这等浪荡之言,薛家小姐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杀意,修为仅有九品的她,当即掏出随身佩戴的月母玉佩,大有施展神通以命相搏之势。
“淫贼!我要杀了你!”
见状,薛玉昌却是一把夺走她手中的玉佩,没有理会胞妹的撕扯,反而神情严肃地走到夏启良身边,惊疑道:
“情蛊?”
赵曜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施展御魄将同伴的异样情绪暂时压下,未等二人解释,只听薛玉昌叹息道:
“原来是夏大人中了情蛊,那先前的失礼之举也算情有可原,薛家就不计较了。趁蛊毒不深,赵佐使赶快带他回署衙诊治吧。”
紧接着,他一脸森然可怖望向角落,“顺便再把这個胆敢当着钦天监之面下毒的蛮子押入镇魔司!”
至此,图穷匕见。
这一刻赵曜终于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个局。
从头到尾,夏启良只吃过经由薛玉昌之手的酒食,蛊毒是谁下的一目了然。
身为隐宫的薛玉昌利用神通买卖情蛊再简单不过,而他这么做的目的恐怕正是为了将钦天监的两名督查驱逐出去。
同时还将祸水东引,把这个来自滇南的不稳定因素一并带走。
如此,淮扬分署不仅颜面大失,这场术士聚首也将只留下这群来自天南海北的世家子弟。
没了督查,有这地祇的遮掩,即便他们密谋造反,也无人可知。
联想到夏启良竭力隐瞒的身世,更有可能的是,他们事后会以薛家小姐的清白为要挟,以达成某种政治交换。
真是好算计!
先前夏启良还嘲笑对方借诗会挖掘人才滑稽可笑,结果自己却成了最大的笑话。
眼神恢复清明的他,深深望了男儿身的薛玉昌一眼,低声问:
“景阳,咱们该怎么办?”
夏启良内心纠结不已,独留赵曜一人,他放不下心,但若是二人一同离开那就真的身败名裂。
赵曜正思索着破局之法,联合那白蛮?想必七品蛊主定有解蛊的办法,为他证明清白以换取其帮助?
然而只听角落里那黝黑的蛮子操着不流利的汉语,冷笑道:
“中原人果然阴险狡诈,咱不过是来讨杯酒喝,顺便打探一下族弟的下落,酒还没喝完就被你们安上罪名,实在可笑!”
说罢,他索然无味地扛起包袱,往船头走去,路过人群时讥笑道:
“既然你们不欢迎咱,那咱自己走便是!不难为这两位钦天监的大人!”
当此时,人群中响起一道耳熟的声音:
“我听说年前钦天监诛杀了一个蛮子,好像叫什么沙马赤次?”
局面再度陷入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