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不愿说张欢也就不问了,他看了一眼拒马,听方老大指挥大家道:“把这些干尸都放进来一把火烧死,都别浪费自己身上的箭。”
巡逻队的人依言照办,拒马旁很快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只要大伙儿能控制住心里的恐惧,看起来干尸并不难对付。
事实上现在的村民对干尸已经不那么陌生了,就连七八岁的孩子见了干尸,也想上去捅两下。
可这是众人合力,能肆无忌惮的放火的情况下——如果是在猎场里呢?总不至于放火烧山吧?
“再过两天,如果干尸还是这么多,咱们村子就要有人饿死了。”
老头儿满脸忧愁,他家就他和儿子、儿媳,他年纪渐长已不中用。
儿子每天只分给他一张苦叶饼吃——就这,儿媳也多有抱怨。
等再过两天粮食吃绝,他该怎么过活?
“怎么办?”
张欢没有回答,也不好回答。
他握紧了手里的刀,转身就往家里走。
家里并没有金玲和唐珊的身影,张欢自己咕噜咕噜灌了点水后,到了院子里练了会儿靠山拳。
唐珊和金玲一前一后走了回来,听唐珊数落金玲道:“你那两个孩子就别养着他们了,从小到大拿你当佣人看,我已经好几次听他们骂你是笨蛋了。”
金玲却说:“我本来就笨嘛……况且,他们也不是次次都这样叫我。”
唐珊还要再说,却发现了院子里练靠山拳的张欢,于是才放过了金玲。
她站在坝子里,想了想还是同张欢道:“现在村里的粮食都很紧张,你这样练拳饿的会很快。”
张欢没有理她,只是不断的对着坝子里的树出拳撞击。
就在唐珊以为张欢不睬他时,张欢吐出一口浊气收拳开口:“正因为村里的粮食都紧张,我怕混乱将起,才要加倍的练拳。”
唐珊道:“短时间能练出什么名堂?”
这次张欢却没有回答唐珊,只是把坝子里的树拍的‘啪啪’作响。
到了天色暗淡,晚饭出锅时,张欢光着上身入了席。
唐珊和金玲的肚子饿的咕咕作响,但张欢并不理会,只是自顾自的大口吃起肉来。
唐珊继续织衣服,金玲则在纳鞋底。
“对了,上次我说让你拿肉去看你爹,你去了没有?”
张欢忽然开口问。
金玲愣了愣,见唐珊也在看她,她连忙道:“现在各家都缺粮食,我怎么好再拿家里的肉回娘家。”
“无碍的。”张欢道:“你就说是你苦苦求我,我才给了你肉。”
金玲皱眉,不知道张欢这样做有什么用意。
所幸她一旦有事情想不通,就不会自寻烦恼的去多想。
“那我一会儿就回娘家?”
看张欢点头同意了,金玲说不出是开心还是紧张。
她坚持着纳了会儿鞋底,才回屋换了身自认为漂亮的衣服出了门去。
屋子里又只剩下张欢和唐珊了,唐珊问张欢:“你突然这么好心?”
张欢道:“好不好心的,不过是一点儿肉而已。”
唐珊却道:“饥荒的时候一口肉有时能救自己一条命。”
“那就不要把自己逼到闹饥荒的地步。”
张欢放下碗筷,继续去坝子里练拳。
——
接下来的两天张欢没去巡防,他一直把靠山拳练到了大成境界。
短短的两天时间,乞活村变得浮躁没那么安宁了。
张欢到拒马处时已经看不到太多的干尸了,村里的年轻人们都聚在一处,嚷嚷着什么时候出门去打猎。
起先和张欢聊过天的老头儿也在拒马旁坐着,在他身旁坐着金玲的父亲。
金玲的父亲是三十多岁时才有的金玲,不比老头儿年轻多少。
张欢找机会凑了过去,问金玲父亲道:“大爷,怎么没看到金大哥?”
金玲的父亲跟张欢关系可不熟,甚至说还有点仇!
他正宗的女婿被张欢杀了,女儿还给张欢占了去。
托前两天金玲带肉回家的福,这么点仇怨算得了什么呢?
“现在又不能出去打猎,你大哥可不在家里闲着吗。小张,伱们家不缺吃的吧?”
这话可不好接,但张欢毫不犹豫的道:“现在这种情况,咱们村不缺吃的恐怕就只有刘家和方家了吧?”
“刘家,刘家可说不好。”
金老爹道:“倒是村长家是怎么也饿不死的,他家不知屯了多少粮食。”
张欢点头,跟俩老头悄悄话道:“村长家的粮,是不是从山神娘娘的贡品里扣的?”
金老爹神情变的肃穆起来:“你个小年轻可不敢乱说话,这话被村长听到了可不好,小心他祭祀时告文里不写你的名字。”
张欢辩解说:“我说的是事实,我听说老村长在世时就不要什么贡品,只需要每年给山神娘娘烧柱香就够了。”
一旁曾跟张欢闲聊的老头儿却道:“话不能这么说,老村长在世时虽不要贡品,但每年总要死那么一两个人咧。倒是敬天做了村长后,只有不交贡品的人才会被山神娘娘杀死。”
张欢眯着眼:“这么说,方大伯的祭祀方法比老村长更灵?”
他似乎自言自语:“是了,若非如此,老村长又怎么会英年早逝?”
一句英年早逝给旁边的老头儿提了个醒,旁边的老头儿打了个哈哈道:“你们老小聊,我回家歇歇。”
那老头儿一走,张欢顺势坐到了老头儿刚才的位置。
他悄悄地问金老爹道:“大爷,都说老村长英年早逝,到底是怎么個死法儿?”
金老爹这时也警惕了,他瞪着张欢:“你打听这玩意儿干什么?”
“你就告诉我罢,难道这里头有什么不能说的?”
金老爹不肯说,张欢就一再央求。
如果是以前,金老爹才不睬张欢。
但前天才拿了人家的肉,况且乞活村能不能打猎也还情况不明,说不定日后还得找张欢打饥荒呢?
金老爹却不过,最后只好同张欢悄声道:“老村长确实是惨死的,而且还是被山神娘娘弄死的。”
张欢愣了愣,他从唐珊那里打听到的是老村长是病逝的——起初,他也只以为这个病逝是代表了些其他名堂。
或许是心里阴暗了些,他以为老村长是被他儿子害死最后‘谋朝篡位’的。
“无缘无故,山神娘娘会杀老村长?”
金老爹道:“老村长在世时主持的祭祀本来就不靠谱——大伙儿说就因为他每年没给山神娘娘牲醴,所以触怒了山神娘娘——不但他主持的祭祀每年都会死人,而且连他自个儿也死了。”
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金老爹道:“老村长死的实在太惨了,整个人舌头和手臂都给人割了去,但他死前却是笑着的。”
“笑着的?”
金老爹点头:“他那样的人物,笑着死去倒不一定是中了邪……毕竟他是那样的人物。”
老村长是什么样的人物呢?
张欢没见过老村长,村子里似乎没人愿意谈起他。
但一旦老一辈人谈起这个老村长时,都难免敬佩惋惜。
据说当初逃到乞活村的人虽来自不同的地方,但都是靠老村长带领才来到了乞活村的。
也因为老村长组织,他们才能鸠占鹊巢。
总之,没有老村长是绝不会有现在的乞活村的。
“我们要出乞活村!”
张欢这边在闲聊,拒马那边却有人对方老大提出了抗议。
那是几个已经饿得不行的青年,他们同方老大道:“与其在村子里这么饿死,不如去猎场碰碰运气,干尸我们不怕,游魂又哪里是那么好撞上的?”
方老大便问那几个青年:“你们真要去?”
“我们已经考虑好了!”
看几个青年回答的斩钉截铁,方老大道:“那好,我放你们出去。”
方老大有什么理由阻拦呢?
其实方家、刘家甚至其他还饿不死的村民,等的不就是有人帮他们探路吗?
如果猎场只有干尸就好,那大家就可以出门结队打猎了。
可如果游魂还在猎场里,那大家只能让村长出面想办法。
所有人,都等着这一刻,等有人拿命躺出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