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提李煜和林黛玉进了荣国府。
却说回五日前,大明宫,东暖阁。
顺德帝面无表情地端坐龙案后面,地下是一众军机院军机大臣、内阁三位辅臣。
值得一提的是。
自陈汉废黜丞相制度,设军机院、政事院、监察院三足鼎立,权力相互制衡,目的是加强君权的举措。
可这也为陈汉被后金大举进攻,加之内部叛乱,继而引起三院及六部相互扯皮,最终亡国之故。
本朝太祖纳谋士之言,称周王始,便沿用陈汉制度,只稍作更改。
设政事院、军机院各掌文武大权。
政事院,同平章事为掌院,参知政事为副院,其由上三部尚书(即吏、礼、户)兼任。
又把监察院的权力下调,改称都察院,设于皇城兰台寺。都察院凡朝廷军政一律不许过问,只风闻奏事。
后以新科一甲进士纳入东阁问政,设东阁学士正六品、从六品,并无明确定职,亦无实权,而是渐渐形成一个“内阁”问政制度。
诸学士共同履行咨政职责,至于内部分工,如下面的六部,则适时因人而异。
后因一甲进士的能力参差不齐,太祖遂又从翰林院挑选侍讲学士入阁。
这就造成后面,不入翰林不入阁之说。
直至太宗一朝,曾出过军机院和政事院军务扯皮,延误战机。
太宗遂降谕,军机院不得过问政事,政事院则不允插手军务。
后来的东阁学士渐渐起势。
太宗晚年再下一道圣谕,晋东阁三名学士为殿大学士,初秩正三品,权重在侍郎之职。
直至太上皇御极,政事院同平章事、参知政事不再从六部尚书挑选,而是从大学士直接擢升。
最后,政事院同平章事、参知政事的名称,渐渐被内阁大学士取替,内阁辅臣应运而生。
龙案前。
居左依次是政事院,亦即内阁首辅华盖殿大学士张维枢字子环、掌吏部尚书。
次辅文华殿大学士杨健字希贤、掌礼部尚书。
三辅谨身殿大学士宋几字志甫、掌户部尚书,
居右,依次是军机院、唯一坐着年近七十的掌院军机、长乐公于良诏。
及军机辅国大臣、安国公宋元亨,军机辅国大臣、吉国公郑清明,军机辅国大臣、祥国公韩仲陵。
端坐龙案后面的顺德帝目光闪了闪。
这些父皇的股肱之臣,进入东暖阁已有两刻钟,然而这会却没有一人先行发话。
顺德帝目光深处掠过一缕恼火,轻咳一声:诸位辅卿,且议一议,大同镇前锋营右军左千户、李煜此人军功。”
“圣上,叙功历来是军机院的事情,这与臣等内阁并无相干,圣上当问长乐公。”次辅杨健拱手奏毕,方又缩了回去。
顺德帝喉咙一鼓,放置在大腿上的双手攥成拳头,虎目随即落在闭目养神的长乐公身上。
“长乐公,李信命人快马送回来的叙功文书,不知长乐公可否看过?”
长乐公于良诏闻言,从椅子上面颤巍巍起身。
朝着龙案上面艰难地拱了拱手,奏道:“陛下,斩杀塔里坦那贼虏头颅,乃首功,是为三转,亲身率麾下深入和林探明军咨,是为一转。”
“如此四转,可晋正三品。”长乐公说毕,拿手捋了捋垂至胸前的虬髯,“可迁其为都司都指挥佥事,或提调出京,充任各行省都司的卫所指挥使。”
话音落下。
阁内文武神色各异。
就连内阁那边的大学士,亦是朝长乐公侧目而视。
都是老狐狸,岂有听不出长乐公言下的打压之意。
李煜原就边军出身,何须抽调至下面的卫所去当一名指挥使,直接升任大同偏将即可。
武将若想要入军机,须有九边任职资历。
若是从行省都司升转,最多只能进入兵部当个闲差,抑或进入五军都督府,复核叙功名单。
本朝太祖立国之初,为免寒了打天下的老兄弟之心,遂设五军都督府,掌天下兵马大权,军机院等同于起初的内阁学士制度。
然在太宗朝时期,兵权便从五军都督府转至军机处。
五军都督府开国之初,多由功勋宿将位列其中。
太宗初朝,掌府勋宿渐显尸位素餐,从其与兵部的关系看,由以都督府为主,到两者之间相互牵制。
太宗晚年,兵权渐渐旁落兵部。
直至上皇临政,兵部尚书四十余年未曾入阁,至顺德朝,比工部尚书还要不如。
天下兵马虎符,实际已由天子亲自掌管。
这会闻长乐公之言,宋几垂眸沉思。
陛下突然提调李煜这名边军回京,莫不是一早便和长乐公商量好,今儿是在这里同他们演一出?
长乐公实说升迁,却有打压之举。
军机辅国大臣、祥国公韩仲陵神色一闪,这会出列,拱手奏道:“启禀陛下,岭南都司广州后卫尚缺一名指挥使。正好让他过去,替陛下看着那些红毛。”
“老臣附议。”吉国公郑清明,笑眯眯地出班声援。
咄咄怪事也!
文华殿大学士杨健,侧目与谨身殿大学士宋几,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目中瞧出不同寻常的味道。
宋几蹙眉细想李煜是何人,缘何会遭到三位堂堂军机辅国大臣,竟不要脸地同时打压。
嗯?
宋几目中掠过一缕异色,他想起李煜是何人了。
其出身宁国府,怪不得会遭此三个老东西不顾脸面,放下身段同时去打压。
天平勋贵同四王八公,本就不对付。
早年,坐班军机院的为东平郡王、西宁郡王、南安郡王、北静郡王。
二十年前,上皇突然昏厥于养心殿,太医都已经束手无策。
太子心腹为了一个从龙之功,竟撺掇太子先谋监国,再谋大宝。
此举即遭遇上皇提拔的一众文武大臣,极力反对。
时任京营节度使的贾代化,竟带兵进入皇城,为太子声威。
不料,上皇于翌日突然醒转。
此事不久后。
东宫传出太子失德,兰台寺的都察院遂上本弹劾,朝堂渐起废太子一说。
上皇见朝臣汹涌,无奈之下,遂一废太子,贬为忠义亲王。
宁国府的贾代化,却也因此丢了节度使一职。
而与贾家交好的东平郡王,后因边事失利,被上皇去了军机辅国大臣一职,东平郡王府,随即消失在朝廷视野中。
西宁郡王因平叛安南有大功,去掉了那个郡字。
晋西宁王后,遂被上皇降谕,迁西宁王府至凉州,世镇瓦剌和鞑靼。
不久,西南土司反叛,上皇又令南安郡王出京,坐镇西南,弹压土司之乱。
军机院开国元勋,已去其三。
独留老北静郡王独木难支,其余的开国八公十二侯,资质平平。
时也运也,天平勋贵即强势崛起。
后老北静郡王病故,其子水溶袭郡王爵,被天平勋贵联名上书,奏言北静郡王年龄幼小,何以能替父入院?
至此,堂堂军机院再无一位开国元勋。
回想至此,宋几收回瞥往长乐公身上的目光,暗自摇了摇头。
这会,首辅张维枢出班,拱手朗声奏道:“启禀陛下,虽说内阁不过问战事,然臣听闻,李煜其人常常身先士卒,深入草原频繁探得军咨,此次虽是四转军功,然国朝却因李煜其功,彻底瓦解鞑靼与瓦剌的联军。”
“故老臣以为,当可晋李煜为伯爵。”
杨健先是皱眉想了一会,随即出班奏道:“首辅言之有理,臣附议。”
少顷,宋几出班:“臣附议,单凭鞑靼向朝廷遣使求和,臣便认为,其功足以赏一等伯。”
祥国公韩仲陵睥睨了一眼三位大学士,吹胡子瞪眼道:“你们附议個屁,国家爵位,岂能轻易授之。”
“祥国公,三年来,你们军机处的军费,已然把国库拖垮了。若是鞑靼不遣使求和,战事再启,是不是你祥国公府,来出这一笔军饷?”
“啥?国库这就没钱了,哼哼,谁知会不会是你这户部尚书贪没了。”
“匹夫尔,安得如此污蔑老夫。”
“是不是老夫胡说,只需陛下派人,好生查一查便知。”
“查便查,你以为老夫怕了你不是?”
“……”
顺德帝目光微凝,只安静地听着父皇的股肱之臣打口舌。
“诸卿,此事父皇已有了定论,着李煜,年后提督五城兵马司。”
长乐公目光一闪,须臾出班奏道:“陛下,臣老矣,方才听了张大学士的一番话,如醍醐灌顶。”
“陛下,臣附议,晋李煜一等伯。”
长乐公话落,殿内落针可闻。
顺德帝拢在袖口的双手一握,面无表情,淡然道:“如此,诸卿便议一议,赐一个什么封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