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筒院。
因为大爷性子随和,院里并不像其他院落那般多规矩。
新来的晴雯,在鸳鸯姐和袭人姐的劝说下,扭捏着和新主子合坐一桌。
李煜带着三个俏丫鬟,众人在一张四方桌案将半只螃蟹吸溜完。
晴雯还不忘咂嘴咂舌,回味无穷。
主仆四人吃完螃蟹,此时天色已黑。
鸳鸯去掌灯,晴雯自告奋勇,争先着拾掇起碗筷。
袭人替大爷沏了茶,便出了堂屋来到二院,欲招呼二等丫鬟们替大爷准备热水。
四个二等丫鬟正在用膳,瞧见袭人姐姐进了屋,忙停了碗筷,齐齐刚要起身,便被袭人招手按了下去。
“大爷说过,咱们九筒院吃饭,没有外头那么多规矩,你们一会用罢饭,便先替大爷准备热水,大爷一会要沐浴。”
丫头们都齐声应了下来。
袭人说罢,便想转身回内院。
不料,一个年龄大一点的丫鬟起身说道:“袭人姐姐,皇八子刚刚派人送了一张帖子过来,说是邀请咱们家的大爷,明儿巳时,前去莳园赴宴赏梅。”
闻言,袭人柳眉倒竖,刚想发声招呼她们,此等大事,务必第一时间传报进去。
后又念起,她们二等丫鬟身份之因,却是不便进入内院,遂作罢。
袭人拿着那张烫金花笺请柬,遐想连篇地走了进去。
樱颗贝齿紧咬粉唇,一面因为大爷得天潢贵胄青睐高兴不已,一面又因为莳园二字而芳心乱跳。
这莳园听着,怎生好不正经的模样。
莫不是那些勾栏听曲的地方?
可转念一想,下帖之人却是天家的皇八子,这似乎又不大可能。
堂屋。
李煜盘坐在炕上,一面品茗,一面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大丫鬟鸳鸯。
这会的鸳鸯,双腿交合在一起,落座在绣墩上面做着女红。
那双浑圆修长的双腿,顿让李煜刮目相看。
“大爷,皇八子邀请你明日巳时,莳园赴宴,这是请柬。”
李煜收回目光,落在袭人的身上,伸手把那张花笺请柬接了过来。
扫了一眼目录,星眸落在署名处,他的剑眉微微蹙了起来。
这会怎么蹦了一个皇八子出来?
鸳鸯也停了下来,杏眸轻眨,似乎想起了什么,因说道:“大爷,这莳园我听琏二爷提过一嘴。”
“据说,园子里面植满了梅花,除了常见的寒梅,其中又有宫粉梅、小细梅、玉碟梅等奇品。”
“最为出名的,要数只有南方才能生长的绿萼梅了,传言,这是因为园子里面有一位能人奇士,那绿萼梅方能在咱们神京栽种。因其珍贵无比,故而,莳园在三年前声名大噪。”
李煜点了点头,剑眉蹙起,仔细想了一会。
这皇八子乃是顺德帝最小的一位儿子,至今尚未封王。
这个小屁孩,怎会想到要宴请我这個小小千户?
“我现下哪有时间赏梅,袭人,替我准备笔墨,顺带寻张花笺过来,我写几个字拒了他。”
鸳鸯和袭人及晴雯听后,不解地看着自家大爷。
那可是皇子,大爷就这般直白地拒了?
“可这位是皇子,大爷是不是再考虑一番。”袭人愣在原地,不确定地问了一嘴。
多少人想要靠上天家不得门路,咱家大爷倒好,想都没想直接给推了。
李煜也不好和她们细说。
这下帖的主人,他的老子已经严令自己在府里闭门思过,哪儿也不准去。
他这是奉旨推辞,与他李煜无关,好胆,他就找他老子去。
……
就在李煜盘算着如何写信给皇八子的时候。
同一时间,南城大槐坊。
井口胡同,一座二进的民宅里面,阴暗的烛火之下,散落着七八条狼狈不堪的人影。
“这天杀的常威,千万别让老子撞见他,不然一定要打得他妈都认不出他来。”说话的人,是一位长着络腮胡子,约莫三十岁左右的汉子。
“算我一个,定要打得他爹都认不出来。”接话的人,是一个四十出头的虬髯大汉。
“今晚一共折损多少人马?”独坐上首的,是一位穿着儒袍的文人,其声音略微尖细,显然是刻意为之。
“咱们所有潜进京师的人,且能够逃出来的,已经全都在这里。”一道略微沙哑的女声苦涩地接话。
儒袍男子一拳砸在桌案上面,双目爆射出浓烈火焰。
按司卿的话说,潜进神京的三十余人,在这一次全城搜捕中,他们已经折损了二十多名同伴。
身穿儒袍的人应当是这伙人的头头,他想了一会,恨声道:“这笔账,咱们一定要找常威算清楚!且等风声过后,再议。”
“司卿,除夕夜,圣女那边作何说法?”
“属下已经有三日,没有联络到圣女座下的护法了,此事只能等联络上圣女,方能定夺。”
“啥?那圣女她们三人,岂不有危险?坛主,咱们不能不管,不然雪夫人会活剥了咱们!”
“无妨,虽然司卿没能及时通知她们转移,不过,我觉得,咱们不用担忧圣女。”
儒袍男子说着,抬眸望向那道妖娆身段,吩咐道:
“司卿,尽快联络上圣女,我有些事情,要找她商量。”
“眼下这处地儿,有莳园作掩护,你们可以绝对放心,且安心住在这里。”
“外头若有什么事情,我会让人过来通知你们,但你们要记住,切记不要走出这处院落。”
……
却说宝钗那边,自姨丈说了东府贾致一事后,她敏感地感觉到众位妹妹的情绪起了一丝变化。
宝钗和宝琴便也没了心情继续吃螃蟹,在贾政离开后,便同姊妹们告辞回了梨香院。
姐妹俩人才刚进到梨香院,便听到妈妈/大伯娘在骂着粗话。
“姐姐,莫不是堂哥又闯祸了,大伯娘又在训斥堂哥?”宝琴脸有急色,那双晶莹明亮的杏眸略显关心。
“不知道,前儿舅舅方过来小坐,哥哥这几天乖得不得了,咱们先进去瞧瞧。”
宝钗那张妍丽温婉的玉容,闪过一抹异色,说着,便拉起宝琴的手进了院中。
“这天杀的,哪里跑出一个贪吃的家伙,附近左不过都是贾家人,但凡开个声,我薛家岂有不给他送过去之理。偏要弄鬼人!”
“我的儿哟…咋嗑起这么一个大包!”薛姨妈一面心疼地替薛蟠擦拭脑门,一面不停地啐骂着。
宝钗和宝琴抬脚来到毡帘处,闻听此言,姐妹双双对视一眼,皆是瞧见对方眸子里那缕诧异的神色。
进了堂屋。
瞧见哥哥文龙脑袋上顶着一个大肿包,宝钗既是心疼又觉怪异。
宝琴朝大伯娘请了礼,赶紧别过脸去,不敢再去瞧堂哥那个显眼包。
薛蟠斜靠在炕上,哼哼唧唧地朝两位妹妹打起招呼。
少时,薛姨妈话落。
宝钗和宝琴这才知道事儿的来龙去脉。
“咦,东边那处不是宁国府的后门吗?我记得煜大哥的院落就在左近。”宝琴眨了眨美眸,语气略有不确定。
“不能够罢,那煜哥儿可是一位主子,岂能住下等人住的地方。”薛蟠才刚说完,脑壳又挨了她妈一巴。
“妈,你咋无端捶我?”薛蟠眼珠瞪大,从炕上坐了起来。
“混帐,不会说话,便闭嘴!”薛姨妈怒其不争地拿手戳了戳儿子的脑门。
宝钗听了堂妹的话,螓首抬向轩窗,心里不由感到好气又好笑。
没想到煜大哥那样的人物,竟然是一个喜吃螃蟹的老饕。
宝钗坐下炕去,仔细瞧了一会哥哥的伤口,见无甚大碍,因说道:“哥哥,妈这是在教你,少说话。”
“妈,若是琴妹妹说的是真的,咱们今儿却是做差了。今儿的螃蟹送了各院,却是独独忘了他,这却是咱们家的不是了。”
“莺儿,你快去挑选二十只肥大的出来装好,一会你替我送到那个…”
“九筒院,我在金陵时,煜大哥写信给我,说的就是九筒院。”
宝琴话落,薛姨妈一家三口,随即狐疑地望着脸色染绯的宝琴。
“你们可别多想,六年前,他曾到过咱家,与父亲见过面,那会儿我就认识他了。”
宝琴慌张地摆了摆手,继而说起当年李煜朝她家借船的事儿。
说罢,宝琴垂下螓首,回想六年前与煜大哥相识的种种。
蓦然醒起,早年曾经弄鬼过煜大哥,他说下次再见到自己,一定要给她好看!
怎生是好?
薛蟠眼如铃铛,咂咂嘴:“敢情那个传言是真的?牛头村、清虚观、还有三条船!天爷哟,那我可得离他远一点!”
他初初进京那会儿,与贾家子厮顽那阵,便已经听过此人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