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袁秋英要挑起四五十斤的鱼虾去码头卖,刚揍完娃的邝海霞转眼就走上前来,试探着道:
“妈,这次是真的重啊……”
梁母看向儿媳,含笑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就冲梁自强道:
“你嫂子说得对,确实挺重,阿强你就赶紧自个挑去码头吧!”
邝海霞刚荡漾起来的笑意就凝固了。
乍一听还以为希望满满,后边的那句却让她防不胜防。
这么一大担鱼虾,要是交给她,能从中抠下不少钱啊!太可惜了。
她本来还想说阿强昨晚放地笼辛苦了,让自己老公梁天成挑去码头卖,但转念一想,梁天成那榆木脑袋,压根就不会从中克扣一分钱!那还是算了。
梁自强才不管大嫂此刻百转千回的心情,直接挑起两只大胶桶,去码头找郑六。
连同昨夜在沙滩上捡到的那只鸟贝,也被他放到桶里一起拿去卖。
一路来到码头,郑六一眼看见右边桶里放在最上方的鸟贝,惊讶地问道:
“你什么时候出海了?这么大的鸟贝,肯定是在海里捕捞上来的吧?”
梁自强大步走上前来:
“出什么海,昨天在沙滩走着,这家伙自己蹦跶到我跟前来的。”
听得郑六瞠目结舌:
“还有这事?哪处沙滩,你说说,一会我也去那蹓跶一圈看看!”
梁自强将桶子放下道:
“你行了吧。一杆称往这一放,随随便便就是日进斗金。沙滩就是有金有银你也没那空去捡啊!”
“害!我是没那捕鱼的本事,瞎混口饭吃。倒是你,天天捡金捡银。”郑六假作叹气,拿起鸟贝去称。
“四斤三两!”他报了数,然后说起价钱,“要说,鸟贝本来不值钱,一两毛的东西。但你这个确实大,我给你翻三倍,六毛一斤,够可以了吧?”
看着郑六一脸慷慨的样子,梁自强暗骂你个奸商。
“四斤多啊,能跟那些一二两重的比?我也不瞎要价,一块钱,不能再少!”
郑六自然不肯爽快答应,但这次梁自强坚持不让步,郑六费了半天口舌没半点用处,最后不得不苦着脸答应下来。
就按一块一斤,整只鸟蛤卖了四块三毛。
轮到海鲈鱼时,郑六要按常规的海鲈收购价,四毛一斤,梁自强不得不再次跟他一番唇枪舌剑,要到了六毛。
毕竟这么大个头在那儿。大多数海鲜,都是个头越大越好卖,小個头与大块头完全是两个价。
两条海鲈加起来五斤,卖了三块,再加上鸟蛤的钱,光这两样,卖了七块三毛钱。
黄花鱼四毛一斤,两条刚好两斤,卖了八毛钱。
其他的虾、蟹品种不同,价格也各不一样,光是红虾、对虾、虾蛄就是三个不同的价。总之四十来斤虾蟹卖下来是十八块六毛。
鸟蛤、海鲈、虾蟹全部加起来,共计二十六块七毛。
通常来说,放地笼网的收入是不如高脚罾的,但这次,竟然都超过高脚罾了。
当然,海鲈不是每次都这么肥,鸟蛤更不是每次都有得捡。
郑六一边数着钱,一边还在苦着脸说:
“鸟蛤跟海鲈真收贵了,我纯就给你打工了。下次不要跟你郑叔讲价了,郑叔这点钱挣得比伱们出海都可怜!”
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两位老渔民,好心地替他作证道:
“郑老板确实是个可怜人,在附近村子至少还有四五个相好的,天天伸手跟他要钱!他也要替别人养家的,不容易!”
听得梁自强对郑六肃然起敬。
仅管郑六黑着脸,当场严辞驳斥了老渔民的无稽之谈。
收鱼的地方跟自己家渔船停泊点并不在同一处,一个是大码头,一个勉强算是个小码头。
梁自强挑着空桶往回走,途经小码头时,往海边望了一眼。
远远望去,昨夜停在那儿的十几条渔船,已经只剩下五六条,一大半都出海去了。
自家小船原本停靠的那个位置,自然也是空空荡荡。但到目前为止,似乎还并没有谁特别留意到,他家的船已经凭空消失了。
既然如此,梁自强当然装作没看见,迅速扭回了头。
能晚发现几个小时,就晚几个小时呗。让船在遥远的海面多漂一段时间,被找回来的机会就会更渺茫几分。
虽然说,从下半夜到现在,其实已经不大可能被人找到了。
回到家,梁自强放下桶,一眼就看见母亲正在忙这忙那,一会准备大米、干柴,一会又准备山泉水,好让父子三人出海时在船上喝。
想到船早就跑得没影了,母亲却蒙在鼓里,一个劲收拾着出海的物资,梁自强顿时涌出一阵歉意。
然而,与横亘在前方的灾难相比,歉意就歉意吧,无所谓了。
“回来了?这次卖了不少钱吧。”
梁母瞥见他,开口问道。
“二十六块七毛。”
梁自强走上前,掏出那把票子递给母亲。
虽然知道能卖不少钱,但眼看着两张大团结和几张块票出现在面前,梁母眼中还是涌出一阵惊喜:
“有这么多?照这样,买新船的钱,好像差得也不远了!”
“还差一百多呢。”
梁自强回道。
他心想,一百多的缺口也不小,关键是手气这玩意太玄了,自己真是从小到大天生的渔民命,还是说好手气会在某一天戛然而止,这事谁能料到?
这时梁父也走了进来,问道:
“水、大米都准备好了?米少带点吧,都带上船了,家里吃啥?”
这年头米还真是个问题,家家都不宽裕。就说梁自强家,中餐虽是吃的米饭,但有时晚上却是煮的稀饭,用稀饭代替干饭吃。
为了扛饿,就是往粥里面加红薯。
家里备的米要是都带去船上,那留在家里的老老小小,就连中餐那顿干饭都要变成粥了。
“看你说的,少带米,你们在船上饿肚子?海上面捕捞费力气,饿着肚子还怎么干活?”梁母更担心的是梁得福父子仨。
“饿不着,米少带,红薯多带点就是了!”
梁得福说罢,也不听袁秋英唠叨,拎起两把锄头,其中一把塞到梁自强手里:
“你跟我去村后地里,多挖点红薯回来。船上、家里,都用得着。”
梁自强接过锄头,跟着父亲就往村后走去。
脚步走得飞快,心里却有些发虚。
要是父亲知道连渔船都消失不见了,还会急吼吼地同自己去挖红薯吗?
他也不知道这事还能瞒住几个小时。
最晚的话,父亲晚上拎着这些物资去船上,才会发现渔船丢了。
早的话,可能随时就会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