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梁母开始准备张罗晚饭。
梁自强带回来的现成的青口,新鲜得不能再新鲜了。用来开汤,那味道肯定鲜美。
但是青口的外壳,由于长期处在海水与礁石的环境中,还是有很多泥污的。
梁母支使梁丽芝,拿了个刷子蹲在那里一个劲地刷贝壳。
反正这丫头学织网也是闹着玩,织不出个名堂。
不一会,三岁的小海也凑上前。刷贝壳在他俩的眼里,已经从家务活变成了一个崭新的玩乐项目。
青口表面刷干净后,口子部位那深绿色顿时更见鲜丽,让人看着多出几分食欲。
梁自强拿来一只盆,往盆里的水中撒了一点盐。
青口就算刷干净后也不适合马上煮着吃,而是要再放进淡盐水中,大概泡个把小时,清除杂质。
個把小时后,梁母把青口又冲了一冲,放入锅中,加入清水,覆盖到青口的三分之二左右,并往锅里扔了几片姜。
才一小会,水就沸腾了,原本紧闭着嘴的青口纷纷张开,与此同时,一股特殊的鲜香味已经弥漫开来,融进了暮色之中。
梁自强走到锅边瞅了一眼,暗叫可惜。
要是再有豆腐、蘑菇之类,一起加到汤里,那简直美到飞起。
可惜就家里现在的条件,还是省省,别多想了。
好在,仅仅就这样的清汤,加了少许盐而已,端上桌后,一家人照样喝得美滋滋的。
晚饭解决后,梁父直接从屋角地上拎了两只西瓜,拿刀切了。
一人捧了块瓜,权当饭后甜点了。
梁自强发现,自从他挑回这些瓜,凉茶瞬间就被打入冷宫了,西瓜香瓜成了抢手的新贵。
吃着西瓜,梁父顺口问梁自强:
“听你妈说,你今天随便给人提了个醒,就赚到了几十块?你提的啥醒,这么值钱。是有人在滩边乱跑,差点掉海里?”
梁自强停下吃瓜,回父亲道:
“比你说的严重多了,是在岛边礁石下有只蓝环章鱼,那个城里女人也不认识,以为碰上宝了,差一点就用手去捉了。”
“蓝环章?!”
这下,屋里几个全震惊了。大哥梁天成吃惊地问道:
“你确定没看错?那玩意,连牛都能毒死好几头,但在我们这不多见啊!”
“不多见,不等于没有!”
梁得福脸色有些忌惮地说道:
“怕是有三十来年了,村里以前有对外来的夫妻,啥也不懂,也不知从哪里捡到只蓝环章,当普通章鱼炒着吃了。最后连大人带小孩,一家全没了。灭门啊,太惨了!”
“这么说来,城里人确实该给你这些钱!”梁天成感慨道。
“主要是你们自己要加倍小心,见到这种章鱼,立马绕道,半个指头都不要碰!”
梁得福板着脸,特意强调道。
说完,他忽又想起一件事来,转头问梁自强:
“你去了那么远的岛,一路上,就没见海面上远远漂着只小船什么的?”
梁自强愣了一下,立马明白过来,父亲这是一直心有不甘,还幻想着那条丢失的旧船,能够奇迹般的失而复得。
父亲不甘的样子,搞得梁自强怪愧疚的,但脸上却没表露出来,只是思索着回道:
“爸,船要真是被杨癞子使坏放跑,也早跟着洋流不知跑出几百里了。我要能在海面遇见,还不直接把它弄回来了?”
梁父其实也明白自己等于是问了一句废话,但就是心里为丢船的事郁闷得紧,愤恨地骂道:
“我草它酿的,要不是丢了船,我和老大老三现在都在海上捕鱼,手气哪怕再差,也绝对比这两天给人帮工的收入强多了!
它酿的贼骨头,真想活剥了他的皮!”
梁自强听着父亲的话,后背的脊骨整个都凉飕飕的,仿佛真有个人拎着刀,从他的后颈处下刀子,在剥他皮似的。
他嘴角隐隐地抽了抽,同仇敌忾地说道:
“真要有办法揪住,哪还用爸你出手,我第一个揍爆他!”
现在,一家人只要坐到一起,齐声讨伐该死的偷船贼,几乎就成了固定的节目。
要是咒骂真能把人骂死,梁自强觉得,自己这两天已经死过多少回了。
好在,无论怎么骂,反正他也是毫发无损。
只需要脸皮厚点,心大点,就没事了。
但是有些话骂的,真就没法忍了……
“狗东西,老子咒他起不来,每晚看着老婆,能看不能用!”
这话,居然是从憨憨的大哥嘴里冒出来的……
“大哥你这有点绝了,还不如剥了他的皮呢!”
这是弟弟梁子丰在补刀……
梁自强整张脸都黑得能跟外面的夜色相提并论了。
他咬着牙,紧跟队形,狠声道:
“那怎么够!希望他家的兄弟们也都跟他一样,看着女人动不了!”
一番残忍的互相伤害后,时间也不早了。
农村这个年代也没啥娱乐项目,连台电视机都没有。
累了一天,剩下的唯一享受,基本就是倒头大睡了。
梁自强一身臭汗,自己都能闻到。
去屋子后面,趁着黑灯瞎火,用桶子装水洗了个澡。
八月的小渔村,还是怪热的。
拎起一大桶水,从头顶到脚,醍醐灌顶式的,浇了个透。
水是后边山涧挑来的山泉水,浇到身上,全身每个毛孔都凉爽舒服了。
冲凉的过程中,梁自强怪自觉的,还特意把自己的一对大脚丫子好好洗了个干净。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对不对?
两双臭脚同时挤在一张床上,整个房间简直能爆炸。
可惜弟弟梁子丰却没有他这样的自觉性。
兄弟俩一人一头,在床上躺下了。头才刚一挨着枕头,梁自强就感受到一股极不友好的气味。
从弟弟梁子丰的脚丫子,向他奔袭过来!
梁子丰听到他这头的动静,连忙问:
“二哥,你咋还咳嗽了?平时你都不怎么感冒的啊?”
是不感冒,但接连被臭脚丫薰了这么久,换谁不得呼吸道感染?
梁自强有些奄奄一息地问道:
“伱没冲凉?”
听得梁子丰怪迷茫的,“怎么可能,肯定冲了啊!”
梁自强不想再遮着掩着了,恼火地问:
“你冲凉都不顺便洗脚的吗?”
梁子丰这下直接沉默了。
默默地溜下床,看来是洗脚去了。
看着弟弟有些难为情地走出门,梁自强心里顿时又涌出一阵懊悔。
子丰跟他和大哥梁天成都不太一样。
梁天成也好,梁自强也好,说到底,都是典型的粗人。渔村汉。
唯独弟弟梁子丰,人却斯斯文文,跟个文化人似的,面皮也就薄一些。
梁自强也不知自己刚刚那话,他会不会往心里去。
不过,兄弟俩平时感情还是挺不错的,倒也不至于因为这点小插曲,而真闹出别扭来。
梁自强决定还是不多想了,赶紧睡觉,补充体力,好干活挣钱。
看得出来,由于没有船可以出海捕鱼,父亲还是非常着急上火的。
以前,家里靠着那条小破船,隔三差五出海弄回一些收入,结果除去柴油成本,加上一家八口的吃喝开支、交房租,存下的钱都不多。
现在连小破船都没了,父亲能不急?
要不是梁自强这些天接二连三,财运爆发,一家人估计早都愁死了。
现在,反而梁自强一人,成了全家最大的收入来源。
感受到沉甸甸的压力之余,心里也多出了一份干劲来。
未来,等他娶回陈香贝,成家生娃,有一天也许兄弟三人会分家,各过各的日子。
但眼下,他只想尽自己最大的力,让整个这一大家子,过上正常一点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