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的是,那天狐湾岛之行的收获,鸡爪螺只占了其中非常可怜的一小部分。更多的,是青口、黄脚立、红膏蟹……
像青口、螃蟹之类这些,平时买卖也多,价格倒没什么可黑的。
真要算下来,那一丁点鸡爪螺,梁自强损失的金额也大不到哪去。
只要从今往后,值钱的宝贝不要再拿去郑六那就行了。
“怎么样阿强,你既然能够采得到鸡爪螺,要不要哪天带过来,去一趟月海酒楼?去的话,你直接找杜经理就可以了。”
卢峰在电话中继续说着。
梁自强本想着,越早出手越好,比如明天。
可转念一想才意识到,明天暴风雨,算了还是别在半路上淋成落汤鸡了。反正那些好东西,多养一天也没问题。
“后天怎么样?我后天就带着东西去找杜经理。不知道那个月海酒楼,要坐什么车过去?”
“时间你自己定,反正他都在那上班。坐车的话,你到了阳海市汽车站,然后有一趟专门开往迎宾路的车,你在百货大楼站下车,走几步就能看见月海酒楼了!”
“好,那应该就很好找了。”
梁自强再次道谢,聊完后林百贤接过话筒,跟表哥刘宇又说了两句,就挂电话了。
不好再继续打扰钟永瑞一家,两人跟许萍夫妻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告辞了。
走在村里路上,梁自强说道:
“后天一早,找两只大桶子,把所有东西都装在里面挑去市里,直接找月海酒楼的杜经理就行!”
林百贤有些奇怪地问:
“我们明天去不更好吗,为什么还要多拖一天?”
梁自强也懒得想理由了。对他来说,这世上最不需要找借口去敷衍的人,就是林百贤了。
他简单粗暴地来了句:
“后天是黄道吉日,适合做生意,有什么问题没?”
林百贤凌乱了一下,然后道:“明天既然不去城里,我去趟小浪村吧。”
“哦,那你最好上午快去快回。你二姨夫那条船的事,估计有得扯!很明显,那舵叶绝对不是咱们弄坏的,本身就有毛病在那。你先看你姨夫怎么说吧!”
之所以叫林百贤上午快去快回,是因为明天的暴风雨是中午之后的事。小浪村只那么远,一个上午来回怎么也够了。
梁自强说了一下自己的看法,就跟林百贤分头回家了。
回到家,见父母都还没睡,也不知是不是在等他。
“爸你明天是不是要帮别人去盐田里挑盐?”
梁自强见父亲正在不亦乐乎地给那只碌竹筒换里面的水,便走过去问道。
其实这事,他晚饭时就已经听父亲漏过一嘴了,可他就是不放心,想再确认一下。
“不晒盐干吗?明天一大早先去给妈祖进个香,进完香就去盐田。这五天又不能出海捕捞,也就只能帮人挑下盐,赚一块是一块了!”
“五天嘛,反正也就是一眨眼的事!对了,就算别人请你帮个工,一块上船出海,也千万不能去的哈!”
梁父终于不耐烦了,差点拿碌竹筒敲他脑子:
“你今晚是怎么回事?说不出海就不出海,别人请也不去,承诺妈祖的事,这还能改?啰里八嗦的,搞得比个婆娘还不如!”
见父亲说得斩钉截铁,梁自强心里那份莫名的不安总算平息下去了。虽然被骂了,却从没被骂得这么踏实过。
父亲去盐田帮工,大哥和弟弟同样也会去那里帮工。
明天他们在盐田里,估计怕是要被淋個透心凉了。
不过无所谓,只要他们三个没有出海,晚上能够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坐在一起吃晚饭,一个也不少不缺,对梁自强来说,这就是天大的喜事了。
至于想劝父亲明天不要外出做事,免得淋雨,那还是算了。就像十多天前那样,父亲绝对是不会信他的。
第二天一早醒来,梁自强走到门外。
8月26号来临了。
与任何一个平静的清晨没有两样。朝阳初升,海风纯净爽朗。
“怎么才起来?”梁父已经早早洗漱完,在那等着了:
“快去洗脸漱口,早饭就先别吃了,跟我去趟妈祖庙,进完香回来再吃早饭来得及!”
梁自强被父亲一顿赶,连忙去洗脸漱口了。
自己正漱得一嘴泡沫横飞的时候,一个小身影凑了过来把他吓一跳。
“二哥伱是不是要跟爸去拜妈祖?你快帮我劝劝爸,让他也带我一起去进香玩儿!”
小妹梁丽芝一脸跃跃欲试,搞得跟要去赶大集似的。
不等梁自强开口,梁父的当头棒喝就已经到了:
“一边织网去!进香就进香,哪有什么进香玩的!就你这张嘴,到了那里还不知道怎么胡说八道呢!”
梁丽芝脖子一缩,出师不利赶紧溜了。
梁自强在催促下三两下洗漱完毕,父亲已经拿着几支香过来了,手里头还拎着一袋桔子,一包花生,一小桶水。
花生肯定是自己家的,桔子不知父亲从谁家买过来的。
估计父亲找来找去,也只能找到这两样水果作为贡品了。
家里倒是还有点从陈香贝家挑来的西瓜、香瓜,但这些是肯定不能拿去当贡品的。
西瓜名字就不好,至于香瓜,梁自强小时候听母亲说过,说是香瓜空心,不能当贡品。
至于那一小桶水,用途也很明显,是在进到庙里进香之前,特意把手洗个干干净净的。
所谓素手净心,手干净了,心才净。
梁自强帮父亲拎上小桶子,父子俩一路来到了村里的妈祖庙。庙虽然不大,但却维护得整整洁洁。
快要进庙门时,梁父一把拉住梁自强,生怕他忘记洗手。
梁自强倒是自觉得很,放下手里的小水桶,就在庙门外,用桶子里的山泉水好好洗了个手。
梁父则是洗完手后,将桔子、花生整整齐齐摆放在案头。
香点好后,一人手里拿着三支。
梁父先进香。只见他毕恭毕敬,右手拈香,左手插香。这样的做法,表示先敬天地,再敬神明。
进好香,梁父对着妈祖的塑像,三跪九拜。
轮到梁自强时,他同样右手拈香,左手插香。这过程中,他默念着妈祖的名号,同时默默报着自己的姓名、生辰、家里住址。
报完后按理便是祈愿,但梁自强先是对妈祖的大恩大德感谢了一番,然后才是祈求妈祖保佑,以后出海捕渔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进完香,他跪下连叩了三个头。站起来,再次跪下,又叩三个头。
如此重复跪了三次,总共叩了九次头,算是标准的三跪九拜。
回到家才开始吃早饭。
梁父吃完饭,马上就跟梁天成、梁子丰三个要去盐田给人帮工。
之所以没叫上梁自强一起去,主要他们三个,是盐田主人家老早就约好了的,并没有算上梁自强。这会儿突然加进去,人家也不一定需要这么多人。
晴朗的天气依然没有任何异常。
父兄三人去了盐田,梁自强则帮家里去挑了几担水回来,然后又带着柴刀、扁担和绳子,去山上砍柴。
昨晚母亲一直在唠叨说柴禾快烧完了,再不砍些柴回来,做饭都不知拿什么生火。
梁自强一路走往屋后的山林。
他倒不担心那场暴风雨。毕竟,离中午还早得很。这中间,都足够他砍两三担柴了。
实在风雨来了,再往家里跑都来得及。在山上,又不是在海上。
经过了一些红薯地、甘蔗地,又走过了那眼清澈沁凉的水潭,梁自强一路听着山泉水的叮咚声,往山上走。
选定山坡上一处灌木地带,他挥动柴刀,就砍起柴来。
这年头虽然有煤球可烧,但农村普遍还是习惯烧柴禾。
有很多渔村靠海,却不靠山,平时烧柴就很成问题,没法自己上山砍,就只能用出海捕捞来的鱼,换山民的柴烧。
梁自强觉得有些庆幸,鲳旺村依山畔海,山清水秀。
有鱼捕,有清冽的泉水喝,能种甘蔗红薯花生,能砍柴烧。某种意义上,他感觉这个村子其实算是一块福地了。
砍了有小半担柴,抬头发现好眼熟的一丛野果,就在几步远处。
是地稔。看到这个,就又想起在小岛上被迫天天吃地稔的难堪记忆了。
但不知为什么,小妹梁丽芝好像口味独特,从小还蛮喜欢吃地稔这玩意的。虽然没啥肉也没啥汁水,但梁丽芝就喜欢它那个味道。
两捆柴也砍得差不多了,梁自强摘了一些地稔,口袋装着,打算带回去让梁丽芝小小高兴一下。
挑着柴回往家里,把柴放进了柴房,然后走到小妹面前,掏出一大把地稔来:
“荔枝,看我给你从山上带什么来了?”
梁丽芝见到地稔,直接嗷了一声,丢下手里的网,就从他手里抓地稔吃。
梁自强看了好笑又好气:
“你就不会拿个碗或者小盆子什么的过来装?”
梁丽芝赶紧又塞了几颗,边吃边走,去找了个碗过来,把梁自强口袋里的地稔全都薅了出来,用碗装着。
屋子一侧,侄子梁小海正领着几只鸡鸭,也不知从哪里云游归来。
鸭子走得一摇一摆,三岁的梁小海也走得一摇一摆,一看就有一种成功融入了鸡鸭群的即视感。
梁自强一看就乐了,叫道:
“小海,你可以啊!前阵子看见你还是跟着鸡鸭瞎混,现在不一样了,你都混成他们的领头了!”
梁小海得到赞扬,步子走得愈发的六亲不认,一路杀到梁丽芝跟前。
看见有东西吃,嘴巴差点掉进碗里去了,讨好的说:
“姑姑,好吃不?给小海来一点,就一点?”
梁丽芝还是很善解人意的。小海说一点,于是她真就只给了他一点……
梁小海接过那一粒塞进嘴里,不料下一秒就啊了一声吐了:
“比狗屎都酸,荔枝你真不会吃东西!”
他觉得不好吃,于是“姑姑”直接也就变“荔枝”了。
要不是梁自强拉住,荔枝差点一整只碗就扣过去了。
眼看趁中午前,还能再砍两捆柴回来,梁自强喝了碗凉茶,就又进山去了。
这次选那些粗大一点的柴,一气呵成,眼看又是一担柴砍差不多了。
茂密的树林中,突然,啪的一声响。
连忙一侧头,落在自己脚边的,居然是一只体积还算不小的鸟窝!
鸟窝中,还有几只嗷嗷待哺的幼鸟,这一下,摔得那个惨,基本上全都摔废了……
他连忙抬头望去,那是一棵特别高的大树。
稳稳搁在高高枝丫上的大鸟窝,怎么会突然就掉下来呢?
念头转动的下一秒,就见大树又动了。一阵突如其来的猛烈摇晃,还带出了一丝“呼呼”声。
卧靠!果然是毫无征兆啊!
就在他挑起柴赶紧下山的同时,艳阳转瞬就暗了下来。
乌云像是突然从哪儿涌了出来一样。
风云变色,树摇草飞。那场刻骨铭心的暴风雨,就这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