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梁自强视力不差,应该远远地就能认出来,大黄吃力推动着的到底是个啥玩意。
但他愣是走到近前才敢确认,这确实就是只海龟。
只不过,海龟的背上却几乎看不到什么龟壳,而是驮着一座“小山包”。
那座小山,居然是密密麻麻的藤壶!
看那样子,海龟倒是还活着,但因为身上藤壶的折磨,那架势,反正不是奄奄一息,也是生不如死了。
海龟本身有一只小脸盆那么大了,身上的藤壶看上去也得有好几斤。这就难怪,大黄推着它前行,显得特别吃力,慢悠悠的,跟头老牛在拉破车似的!
陈香贝也看见了这只面目全非的海龟,她直接被吓到了,慌忙把头扭往一侧,不敢再看。
也不是说有多惊悚,关键海龟身上那藤壶的密集程度,确实是让人瞬间产生密集恐惧感,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大黄似乎也实在推不动了,放下海龟,屁颠屁颠迎上前来,扬起脸,又摇尾巴又吐舌头,向陈香贝讨表扬。
陈香贝那个气,都想揍它了:
“大黄你故意的是不是?搞个这种东西过来,想恶心谁呢!”
大黄被她这一训,顿时有点迟疑,搞不准自己到底是立功了,还是犯错了。
梁自强连忙碰了碰她:
“这次你可就错怪大黄了,给你送钱,你还凶它?”
说完又摸了摸大黄的头,夸了一声,“好狗”。
陈香贝疑惑道:
“这海龟都这样了,能卖钱?”
梁自强笑了笑:
“海龟不一定卖钱,但是你不看它身上长的是什么,那都是钱啊!”
“你说那些丑丑的东西?”陈香贝对那藤壶叫不出名字,只是觉得那长相就不像能值钱的玩意。
梁自强点了点头:
“别管它丑不丑,味道好着呢,所以价格自然也不便宜!”
陈香贝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似乎很难以接受,海龟背上那形状古怪的东西,竟然那么值钱。
她更不敢相信的是,什么时候大黄也会赶海了?沿海边兜了个风,带回来的直接就是大货……
梁自强走近海龟,海龟抬起眼皮可怜巴巴地看了他一眼。一点也没有要躲开的意思,目光中反而还带点祈求,挺期待他靠近的样子。
他伸手去掰它背上的藤壶,海龟立刻趴得平平的,配合着让他掰。
梁自强看它这副样子,有些好笑。
听不少渔民讲,在大海中,有时会有海龟特意游到船边,向渔民求助,请人帮忙清除它们身上的藤壶。
现在他相信了,这些传言都是真的。
小小藤壶,种类繁多,细分起来有好几百种。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全都长得奇形怪状,妥妥的猥琐发育。
很多奇怪的藤壶种类,梁自强肯定也是叫不出名字。但眼前海龟身上这种藤壶,他是认识的:
雀嘴藤壶。
外面的壳如同铁桶,倒是里面的肉,形状有点像鸟雀的尖嘴。雀嘴藤壶,名字就这么来的。
说丑,是真的丑到家了。
但要说好吃,里面的肉也是真的好吃,完胜普通的虾、蟹。
当然,价格肯定也就比普通的虾蟹要贵不少了!
梁自强用手试了试,没能掰下来。也是,要是藤壶那么容易清除,很多海龟也就不至于被活活折磨死了。
藤壶顽固、可怕到什么程度,不只是海龟拿它束手无策,就连有些体形庞大的巨鲸,也被它折磨得要死要活的。
它们特别喜欢附着在鲸鱼皮肤有褶皱的部位,比如鲸鱼的鼻孔、眼睛周围、嘴巴周围、鳍下,还有排泄孔之类的地方。
鲸鱼有时会暴起撞击礁石,有时甚至攻击人类的船舶,其实仅仅就是为了蹭掉身上烦人的藤壶。
“我好像带了铁凿过来吧?”
梁自强往桶子里瞄了一眼,还真在。
拿起铁凿,他动作尽量放轻,一下下撬着龟背上的雀嘴藤壶。
有了这工具,倒是一点难度都没有了。
一小会工夫,桶子里七七八八,就扔满了藤壶。
梁自强的打算是,把藤壶全部收获下来后,海龟也就彻底得到解放了。
听说海龟被帮忙清除掉身上的藤壶后,游泳速度直接就能提高几倍。
这样一来,再把海龟放回大海,它就能好好活下去了。
梁自强从一开始就没打这只海龟的主意,倒不是什么心软之类。心软就做不了渔夫了。
主要是,海龟往往都会取食有毒的海藻,比如巨大鞘丝藻。
这样一来,有些海龟肉中也就含有了一定量的毒素。
有人迷信吃海龟肉能延年益寿,然后果真,转眼就羽化登仙了……
但偏偏,八三年的时候,一些人吃海龟肉的热情还挺高的,相应的中毒事故,也时有发生。
直到后来又过了几年,海龟被列为国家保护动物。
当然,海龟肉可能有毒,但海龟背壳上的藤壶却完全不受影响。
这是因为,藤壶就是想搭個顺风车,趴在龟壳上巡游大海,但它并不吸海龟的血,更不吃海龟的肉。
雀嘴藤壶剔除完了,梁自强掂了一下,估计有四五斤之多!
听说最夸张的情况是,有些小海龟本身才十来斤重,然后身上背负的藤壶也是十来斤,跟海龟体重一样重了。可以说,海龟最终就是被活活累死的。
梁自强初步估计了一下,既然雀嘴藤壶价格比虾蟹要贵不少,这几斤藤壶要是出手的话,估计也能有两位数了!
被清除藤壶之后的海龟,现在总算恢复了本来面目,看起来有了几分龟样。只是背部还留着些斑斑驳驳的东西,剔不剔除,问题都不大了。
荔枝干脆蹲下来,兴致勃勃地瞅着海龟,海龟也抬起头瞅她,两货就这样大眼瞪小眼。
荔枝语气有些不舍起来:
“就这样放它去海里?”
“不然呢?”
“我感觉它好像不想走。”
梁自强往大海方向推了推海龟,谁料它迟缓地抬腿爬了两下,就又停下来,转头看他们。
还真就一副不想走了的样子。
“你看吧,我就知道,它想留下来给你报恩!”
荔枝这话听得陈香贝有点绷不住了,笑得眸光纷飞,戳了戳梁自强:
“报恩呢!戏里面的白娘子知道吧?”
梁自强瞪了她们一眼:
“恩人在那边呢,要报也是报大黄的恩!”
然后翻开海龟的腹部那面看了下,终于明白它不愿离开的真正原因了:
“看吧,前鳍根部这有伤呢,也不知在哪弄破的!”
又被藤壶缠得精疲力竭,又带伤,难怪能被海潮带到岸边来了。
现在虽然藤壶被清理了,但伤还在,估计进到海水里,还会进一步发炎、恶化,到时这龟能不能活下去,绝对是个问题。
它不肯下海离开,显然就是出于这个原因。
“真有伤啊。看这伤还有点新鲜,估计伤了没太久。这你能治得了吗?”
陈香贝看着前鳍根的那处伤,又看到海龟那憨头憨脑的样子,不禁也动了几丝恻隐之心。
“你帮帮它嘛,我不想看它去海里送死!”荔枝更是摇着他的胳膊,央求起来。
梁自强想了想,好事做到底。
其实海龟身上这伤,对人类来说倒不难处理。去村医那弄点双氧水或者碘伏都行,每天给它擦拭几次,很快应该也就好了。
等到前鳍根的伤彻底好了,再放回大海就没啥问题了。
不管怎么说,它也是千里迢迢,亲自给他送钱来了,辛辛苦苦驮着背上那批值钱货,给他当了回快递小哥。
“那走吧,差不多也该回了。”
梁自强一手接触海龟的龟壳最前方,一手在龟壳最后头位置,以这种海龟最能接受的姿势,搬起它开始往回走。
陈香贝望了两眼长长的海滩,还有好多的地方没去,脸上明显有些没尽兴的神情。
梁自强看她这意犹未尽的样子,用胳膊碰了碰她:
“怎么,没过瘾吗?这好办,等你嫁过来,想什么时候赶海,随时几步脚的事情!”
陈香贝嘴硬道:
“谁稀罕赶海!”
话是这样说,可她抬眼看他时,眼角却荡漾着开心。
梁自强其实这会也开心得不行。这没法不开心啊。
原本只是打算带媳妇来海边随便溜个弯,一不小心居然还赚了个盆满钵满。
换成谁,谁不得开心到走路都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