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父说了一通,又装了饭赶紧吃起来。说是吃完饭,还得去一趟林良生家,让林良生选个交船的好日子。
梁母在一旁听着,其实也蛮兴奋的,但这会见梁得福狼吞虎咽,就有点看不过去了:
“你慢点,别噎着了!早一刻晚一刻去找林良生,一样都误不了事!”
梁父没理她,继续大口扒完饭,又盛了一碗汤:
“这车蛤汤好喝,怪鲜的!今天去挖蛤了?”
车蛤也就是西施舌,中午西施舌汤还没喝完,刚刚梁母稍微热了一下给他喝。
“上午香贝跟阿强、荔枝几个去沙滩走了一圈,挖回来的新鲜车蛤,你说鲜不鲜?”梁母一边忙活一边回答。
“小陈今天来了?一个人来的?”
“她特意送点水果过来,下午已经回去了。”梁母说着突然想起件很重要的事来:
“喔差点就忘了,你既然去林良生那问日子,就再多问一嘴,让他帮忙看看,最近哪一天是适合提亲的吉日?”
“提亲?是嗬,我一忙乎怎么把这事忘了。现在彩礼钱也不成问题了,再耽误下去就不对了。我好好让林良生看个日子!”
说着,他又去里屋翻箱子。
“你去就快去,满屋子翻箱倒柜找个什么劲?”梁母跟过来问。
“小陈的生辰八字啊!我记得写在一张红纸上的,去哪了?没生辰八字怎么问?”
“黄道吉日就行,提亲还要看什么生辰八字?没听说!”
梁母絮叨两句,却还是精准地从另一個箱子中把那张红纸找了出来,递给梁得福。
梁父捏着红纸,走出两步,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家里什么时候竟然多出了一只海龟。
“这也是你们在沙滩捡来的?这东西好啊,大补的!看着个头也不小,能吃好几顿了!”
梁父走近海龟时,那眼神已经是在看一盆菜了。
梁自强听到这话,给吓得不浅。
吃海龟的危险是个概率问题。要么啥事没有,就像村里确实也有人曾经吃过一样。但一旦有事,那出的绝对都不是小事。
他连忙上前要去劝父亲,可还没开口呢,就听到梁小海哇哇哭开了。
只见这娃一头扑到海龟身上,护住它,嗷嗷乱叫着:
“不许吃,谁也不许吃我的朋友!”
梁自强卧了个槽,这才半天不到,就生死之交了?
不过也好,被小海这样一哭闹,梁父也没了想吃海龟那心。
都没用梁自强开口劝,梁父拉起小海,答应不吃,然后事件才算平息下来,梁父也转身出了门。
“哦对,我可能晚点回。一会去完林良生家,还得再去问问村里的拖拉机有没有空!”梁父迈出半步又招呼道。
“要拖拉机又干什么?”梁母纳闷。
“家里那条老船本来也不适合再用,每年修了又修,光维修费都花掉不少。现在新船也快到了,老船不能再停在小码头那,得运回家里来,先放门口空地,以后盖了新房,家里宽敞了,再搬回屋里!”
那条船现在是家里的“传家宝”,以后不能再用,要保管起来,这事梁母倒是也已经听丈夫说过了。
“那也不用拖拉机吧?多请几个人,抬也抬回家来了吧?又没多远。”
“看着小,抬起来还是很重的。这事我比你清楚,你就别参合了!除非拖拉机实在没空,再想办法!”
梁父说完头也不回,往林良生家去了。
一直坐在树下织着渔网的大嫂邝海霞这时看了一眼婆婆,说话了:
“妈,我们家现在连个自己的房子都没有,还是租着村里的房子住。让香贝急着嫁进这租房来,是不是有点太委屈她了?”
梁母没急着答她,抬眼问:
“那你的意思?”
“我也没啥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要是等我们家把新房盖起来了,那时候她嫁过来,直接新房子当婚房用,喜上加喜,多好?!”
梁自强在一旁听到,心里一阵卧槽,都想骂人了。这是有一阵子没耍心眼,现在小算盘又开始滴溜溜飞转起来了是吧?
大嫂突然说这些话,梁自强隔着远远都能闻出味来。
她绝对不是真的替陈香贝着想,怕她在租房里结婚太憋屈。
真正的想法,无非是看到他现在赚钱越来越厉害的样子,要是能让他继续单一阵子,挣的钱,就都得交给梁父梁母,用来养这个大家。
远的不说,就今天家里这条新船,基本上就全靠梁自强的钱才买得起的。
娶了陈香贝,马上可能就得分家另过,往后他挣的每一分钱,就都跟这个家没什么关系了。
大嫂之所以特意强调盖新房,真正的意图,不也就是想让他继续挣更多的钱,一直挣到几千、上万,然后一大家子正好拿这钱去建一幢大房?
可惜,她这算盘打得也太完美了,唯独没考虑过梁自强自己的感受。
梁自强是对这个家有感情没错,包括父母、荔枝、大哥弟弟,乃至小海。
他愿意眼都不眨一下,用自己冒险换回的钱,为这个家购置一条新船。
一方面是老船确实不能再用,会带来悲剧。另一方面,就是他个人对这个家的感情在里头。
但是船归船,让他结婚前,先替全家去盖一幢新房,这性质可完全不一样了。
船才三四百的事,盖房是几百能解决的事?
努力攒个四千五千,估计也就刚够他和陈香贝盖个新家。至于给全家盖房,面积得翻倍不止,不得去到八玖千?!
照这样,他这婚得拖到猴年马月,还结不结了?
要是婚后,他哪天真能攒够四五千,肯定也是建一栋属于自己跟陈香贝的小家。父母愿意的话,接过去一起住没问题,荔枝没嫁出去之前也行。小弟读书他也支持。
婚前先攒钱给整个一大家子盖房,就算了。
梁自强心里明镜似的,听着大嫂的话外之音,然后他悄悄看一眼母亲,看她到底什么想法。
“妈,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啊?我想法很简单,真就是怕香贝太委屈而已!”
邝海霞又催问道。
梁母忍了一下,终于也听不下去了:
“你觉得她委屈,她自己今天也在,有说过半句委屈吗?
陆红玉牵线做媒的时候,就没打过马虎眼,家里什么条件、住什么屋,都跟老陈家清清楚楚说过的。香贝真要是介意的话,她还会等到今天?
再说了,你也是嫁到这租房来结的婚,你委屈吗?伱不委屈,她怎么就会委屈?”
梁母爆豆子般一顿噼哩叭啦。尤其后面来的那句灵魂式质问,邝海霞的脸色直接瘪了一下,不好吭声了。
梁自强在一旁听着,也是一阵解气。
母亲说的这些,也是他想回怼大嫂的。要是母亲不说,这次他真的都会上前直接怼两句了。
邝海霞被婆婆回怼了之后,转头便发现梁自强面无表情地站在不远处。
她连忙冲他笑道:
“阿强,你别多想哈!大嫂也是想着,新人结婚住新房,有个好意头,以后你们夫妻俩做什么事都顺顺当当,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我懂!大嫂的好心还能不懂?你放心吧,我跟香贝不管在什么房子结婚,日子以后都是顺顺利利、和和美美,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说着就转身往一边去了。
说实话,大嫂今天这番算计的话,也不是一点作用没有。
原本,他还想结了婚后继续跟大家先过一阵子,不急于分家。可就大嫂这一肚子心思,以后陈香贝要是天天跟她一个锅吃饭,能好受得了?
上一世是居无定所受尽打工漂泊之苦,这一世他可不想,让陈香贝又卷入妯娌纷争,受尽精神折磨。
等很快娶她回来后,这分家过小日子的事,还真是宜早不宜迟!
夜黑透的时候,梁父从外边回来了。
“怎么样,日子的事,林良生怎么说?”梁母最积极,迎上来就问。
“你也等我先坐下来好吧?”
梁父自己搬条凳子,然后又点了一下碌竹筒,吸了两口说:
“新船交船的事,后天不适合,但是大后天可以。大后天适合出行、交易、纳财、修造。就定在大后天,廿三。哦对了,林百贤他爹也在看日子,也定在大后天把新船运回来。”
“他家今天也买船了?多大的?”梁自强前面倒是没听父亲提起这事。
“两家一样,五米多。再大的话,像瑞哥家那种,就不是这点钱了。”
“大后天把船运回来,那哪天可以开张出海,日子也选了吗?”
梁自强还是挺期待开着新船,去海面捞上几大网的!
“这个日子就有得选了!林良生说,从今天往后面算,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连续三天都是顶好的日子。
别的日子是适合干这个,不适合干那个,这三天是做什么都好,百无禁忌!”
听父亲这么一说,梁自强连忙跑墙边翻了一下小挂历。
今天8月28,农历七月二十。
往后四、五、六,也就是说,9月1、9月2、9月3这三天。对应的农历,分别是七月廿四、廿五、廿六。
梁父看了看他道:
“你不用翻,我在他那都仔细对过了。这三天订盟、动土、开业、合婚订婚、结婚,全都合适。
所以现在,新船开张的事,跟你提亲的事,最好还都得在这三天里面考虑。”
“爸你怎么想的?”
“林良生讲,你提亲的事,最理想是选在9月2号。这样的话,新船开航就放在9月1号,提亲就9月2号。”
“那好啊,我这没什么问题。”
梁自强除了觉得提亲的日子来得有点快,其他没啥。虽说快,做些相应的准备应该也来得及的。
“你看明天还是后天,你还得先去一趟老陈家。定9月2,这是我们一头的想法,你得把9月1、2、3这三天,都说出来给老陈来选。还得看他们哪天方便!”
“也是啊。”
梁自强觉得这方面,还是老爹考虑得比较周到,照顾到了老陈家的选择权。
新船的事、去陈家提亲的事,就这么暂时定了。
“我还是后天才去香贝家,给他们选日子吧。明天我还得去趟城里。”
“你不昨天刚从城里回吗?又有东西要去卖?”
“是有点东西,但这次不一样。”
梁自强把姬蛤、雀嘴藤壶的事,简单几句跟父亲讲了一下。
再往后,又是提亲,又是新船开张,要忙到飞起,没时间去城里。姬蛤还好,雀嘴藤壶又不能一直放在家里收太久,所以最好明天就再去一趟城里。
找月海酒楼的杜经理,把雀嘴藤壶给卖了。这玩意勉强也算得上是高端海鲜,相信杜子腾那里是会需要的。
同时,姬蛤也拿出来,问一嘴杜子腾。他认识的港岛朋友多,要是他有熟人对姬蛤感兴趣,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实在不行,梁自强再去找一找收购贝壳的店子,看能卖到多少钱。
“姬蛤贝在哪,先拿来我瞅瞅!”
梁父听完后,自己先来了兴趣。
梁自强端来一个最小的盆子。这会儿,姬蛤正用小盆给单独养着呢。这么贵重的东西,他都不敢跟其他海货养到一起。
梁父急切地从小盆中捞了起来,对着不太明亮的灯泡,看了又看,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激动。
“还真是姬蛤啊!这东西以前老栓捡到过一次,只剩贝壳,当时城里人就说能值五十,可他没那个运,自己搞碎了!”梁父不敢相信地问,“这真是小陈姑娘捡到的?”
“那还能骗你玩?荔枝都看见的。”
梁父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儿子:
“你们这小两口可就有意思了!你手气就够旺的了,这小陈还没正式过门呐,头一回赶海就捡着这么值钱的宝贝,这岂不是来了个手气更旺的?你们俩以后,也不知谁要旺过谁!”
梁母在一旁早就笑得见牙不见眼,这会儿嗬嗬道:
“我看你才有意思呐!阿强自己手气旺,娶媳妇又娶了个手气更旺的,这说到底,还不都是阿强的财运好?”
“呵呵也是!”梁父难得的表示赞同,转头又朝梁自强道,“那你快去城里,明天就把它出手了,我都很想知道,这东西到底能值多少钱呢!你这个可比老栓那年的个头大不少!”
“比他那个大很多,那价格不得高出好几十?”
梁自强听着父亲的话,也不由更添了几分激动。
第二天清早,他吃了早餐,然后照例同父亲去妈祖庙简单进了个香,立即就带上雀嘴藤壶、姬蛤,赶往城里了。
照旧是走路到镇里,然后转了两趟车,在百货大楼站下了车,直奔月海酒楼。
也没提前给酒楼打电话,因为杜子腾也说过,他几乎每天都在酒楼上班的。随时来这,基本都能找到他。
走进月海酒楼,这次也不用问服务人员,熟门熟路,直接就沿通道一路走到杜经理的办公室前。
听了听门里没人说话,他就抬手,敲响了杜子腾的房门。
门开后,杜子腾见是前天才刚刚来过的梁自强,有些意外道:
“这么快又搞了很多鸡爪螺来了?”
这次已经不是惊喜了,而是有点犯愁。
鸡爪螺是稀有的好东西没错,但上次收了那么多,顾客还没消化呢!
梁自强将桶子提到他眼前:
“这次没能搞到鸡爪螺,倒是搞到几斤雀嘴藤壶!我也没拿去找别人了,就想着,腾哥你这边肯定需要!”
“雀嘴藤壶?”杜子腾从桶里拿出藤壶仔细看了看,“不算大,但也还可以。这个我们酒楼确实也要,但是价格你应该也知道吧,一般的藤壶可到不了鸡爪螺的价!”
“这我肯定知道,你出价就好。”梁自强反正也没对雀嘴藤壶抱太高期望,重头戏还在后面。
“四块一斤,现在去库房称个重?”杜子腾又扫了桶里一眼,“咦,怎么还单独有一只蛤?”
梁自强麻利地把那只蛤从桶里拿了出来,递给对方:
“你对着窗户看看就知道了。”
杜子腾把蛤贝接在手里,从蛤壳的形状、颜色中已经感觉到了异样。
对着窗外的阳光瞧了又瞧,他脸上的神情变得愈发精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