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柱本是农庄村一普通农民,每日的工作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周而复始。
他没读过书,也没出过远门,每天就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仿佛这天地也就眼前这般大小。
赵铁柱从没想过要改变些什么,像这样一辈子和黄土地打交道,他觉得也挺好。
只是他不得不承认,每次在听到同村好兄弟徐晓侠,给他讲那些侠义列传时,他也会跟着燃起一股冲动,那是他形容不出来的感受,徐晓侠说那个就叫‘憧憬’。
每当这种时候,徐晓侠都会一脸讨好的问向赵铁柱,将来要不要跟他一起去闯荡江湖。
但在看到赵铁柱一脸的呆样后,徐晓侠每次都会很生气,说赵铁柱是什么矮子看戏,坐井观天。
赵铁柱听不懂,但他很羡慕徐晓侠可以说出这么多四字成语出来。
徐晓侠的父亲以前是离此地不远处,小镇上的说书先生。因为有一次言语不当,冲撞了镇上权贵,所以被人拔了舌头,逃难来到这村里。也就是从那时起,说书的重任便落在了徐晓侠身上,只不过他的受众从来都是村子里和他一般大的孩子。
兴许是侠义列传讲得太多,徐晓侠长大后总嚷嚷着要去江湖远行,行侠仗义。
他也真的做到了,在赵铁柱16岁那年,他背着把破柴刀,一个人踏上了旅途。
徐晓侠走那天,赵铁柱在欢送的时候哭了,他哭的很伤心。不仅是因为徐晓侠是他最好的朋友,还因为徐晓侠背刀的样子,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动,可能这就是徐晓侠所说的‘憧憬’吧。
20岁那年,是赵铁柱最开心的一年,他的好兄弟徐晓侠远行归来,在村子里当起了教书先生。而他自己也如愿娶到了临村的桂花,并且在同年有了自己的孩子。
桂花成功分娩那天,赵铁柱激动的拉着徐晓侠喝了一夜的酒,听徐晓侠讲哪片坟土坡会有能变成人形的狐狸,听他讲哪条沟沟里有能吃下头牛的大蛇,听他说哪座山上有神仙盖的房子,只要孩子年满13岁,就能送到那里,和他们学习仙法。
那天晚上,赵大江真的很开心,因为他又能听到他所憧憬的那片天地。
临走前,徐晓侠拦住赵铁柱,说他要给自己大侄子取个顶好的名字。
于是,徐晓侠醉醺醺地翻出他那本已经泛黄的侠义列传,眯着眼睛在上边仔细搜寻着。
“铁柱,这个怎么样?‘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你儿子我大侄子,以后就叫大江!这名字得劲不!”
在告别徐晓侠后,赵铁柱踉踉跄跄的回到家,看到床板上那个还在襁褓中的可爱婴儿,他的内心忽然又燃起一股冲动。
“我不想再让我的孩子同我一样,一辈子守着这片黄土地。我想让他走出去,看看更大的天空。”
这之后,赵铁柱变得更加努力了,除了日常务农外,他还常常跟着村子里的猎户进山打猎,在用这些打来的皮革去镇上换点碎银,积攒起来。这是在为他带着大江远行做准备,他想找到那座仙山,让大江跟着仙人学艺,去看看更为广袤的天地。
一路走来,赵铁柱曾跌落过山崖险些摔死;也曾被毒蛇咬过昏迷了整整三天;他遇见过土匪,被人从腰间一刀穿透;也险些命丧在熊瞎子口中。
但这些,他都咬牙坚持过来了,只为了能让自己的孩子走得更高更远。其实赵铁柱根本就不了解什么是修仙,他只是单纯地觉得,那是一条比他现在走过的路,要更为宽阔的大路。
时光荏苒,赵铁柱抽着旱烟,坐在自家躺椅上,听徐晓侠读着他儿子大江寄来的书信。
“嘿,晓侠,你听见我儿子在信里说啥了不,他很快就能飞啦,我滴个老天爷,那给上山捉多少只山鸡回来呀,发财了。”
“你快省省吧,”徐晓侠白了一眼赵铁柱,无语道:“大江练成这身本事抓什么山鸡呀,应当除暴安良,匡扶正义。”
赵铁柱尴尬的笑了笑,“咱不懂那么多,这孩子能过上好日子就行?等我再努把力,争取早日把我家那丫头去拜师的盘缠给攒出来,这样我也好早点和孩儿他娘,享享清福。”
“你瞅你这点出息,”
徐晓侠还想继续说教,却被院外慌张的来人打断,
“铁柱大哥,出事啦,镇上忽然来了一伙儿未入流的云中君,他们非说桂花嫂子和大丫冲撞了他们的马,给...给她俩当街打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赵铁柱两眼一黑,倒下了。
由于太过哀痛,赵铁柱一连几天都没能下得来床,葬礼全程由他的好兄弟徐晓侠一手操办。
妻子桂花和女儿大丫,头七那天晚上,赵铁柱罕见的下了床。他在做了一桌子好菜之后,便背着把柴刀出门了。
之前在床榻上躺着时,他曾听闻那几个云中君杂碎就借住在镇上的权贵家里。
于是,他摸着黑,翻进了那户大宅,在四下打探之后,他才发现,原来那几个路过的云中君,早就已经走了。
万念俱灰的他来到大宅后门马厩处,看到了那匹毛色锃亮的枣红大马。
赵大江缓缓地拔出柴刀,走向那匹枣红大马。他的步伐有些虚浮,握刀的手臂还在颤抖,眼眸中也早已噙满泪水。
但这并不妨碍,他一刀刀剁下,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
就因为你这畜生?
就因为你这畜生!
老天呀,这外边的世界到底是什么人间地狱啊...
等人们发现赵铁柱时,他已经哭死在马尸旁边。
......
赵大江应该是全村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
这半年以来,为了怕赵大江分心,耽误修炼,都是他叔叔徐晓侠在冒充赵铁柱与他通信。
毕竟赵铁柱大字不识一个,每次与儿子写信来往,也都是托徐晓侠书写,所以赵大江并没有看出端倪。
这一次,赵大江在大比上获得好成绩,本想着突然回家,给父母妹妹一个惊喜,结果却迎来了家破人亡,这让赵大江如何能够接受。
他默默掏出全身积蓄,交给徐晓侠,“徐叔,这些仙家货币你找地方换成世俗银两,拿去分给村里的伯伯婶婶们吧。让他们换个地方,换个名字生活,我想这笔钱应该还挺富裕的。”
“大江啊,你不要做傻事,你爹他之所以要砍死那匹马,就是要将这场仇恨画上休止符,已经结束了啊。”
徐晓侠拉扯着赵大江衣袖,试图让他停下脚步,但见赵大江无动于衷,他继续劝阻道:“大江,我知道你拜入仙门学了不少本事,但对方可是云中君啊,你实在没必要把大好的前程搭进去!”
对此,赵大江只是轻轻地将徐晓侠的双手拿开,他扭头看向这位鬓角已经冒出白发的中年人,平静道:“叔,你忘了,我叫大江啊。”
徐晓侠当然知道这是何意,明月在大,但大江更广。
这名字还是他给起的。
看着赵大江独自离去的背影,徐晓侠仿佛瞬间老了十岁,他形若无骨地瘫坐在地上,泗泪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