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晶莹是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女生。

　　第一次来到这么豪华气派的饭店，对她而言算得上一次十分奇妙的体验。

　　天花板吊顶，暖色的灯光将整个包厢照亮，松软舒适的座椅似乎将她的全身包裹，面前正在自动缓慢转动的餐桌，已经备好的菜品陈列在上。

　　在柔和灯光的照射下，每一道菜品都显得卖相极佳。

　　然而面对如此诱人的美食却让惶恐注视着的宋晶莹提不起一丝胃口，她的耳边传来外婆陶青莲喋喋不休絮叨。

　　说着母亲也是爱她的，不然也不会特定在这家饭店定了包间。

　　顺带着特别强调这家店生意上的火热，一般人就算想订都不一定能够订得到。

　　三言两语间，巧妙的向宋晶莹灌输了两个消息。

　　一是顾问凝很在乎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二是现在顾问凝的财力很雄厚，常人难以订座的饭店，她轻而易举的就能订到。

　　换做成年人可能很轻易就察觉出了话中想表达的信息。

　　可惜宋晶莹还只是位14岁的初中女生。

　　她只觉得外婆的嗓门很大。

　　很聒噪。

　　搭在腿上的手攥紧一些，身穿校服的宋晶莹与这样的场合显得格格不入。

　　偷瞄着面前的杯子被一旁的外婆倒满了果汁，接着又悄悄将目光转向了另一侧，观察着正在用从包里掏出的化妆镜，只注意自己容颜的顾问凝。

　　“……”

　　“我爸什么时候来……”

　　少女鼓足了勇气，小声的询问一句。

　　正在看着镜中自己的顾问凝明显一愣，随即眉头微微皱起，一脸不悦的神情。

　　“你什么时候那么粘着宋怀远了？”

　　“……”

　　一如既往的说话方式。

　　以前在家的时候，顾问凝基本上就是用这样的语气和她沟通。

　　宋晶莹没有吭声，只是将脑袋垂下一些。

　　搭在腿上的手攥的更紧一些，像是有些无助捏住了校服的衣摆。

　　察觉到有火药味出现，陶青莲立马开始活跃起气氛。

　　先是给对面的顾问凝拼命使眼色，随即又换成笑脸，靠近着夹在二人中间的宋晶莹。

　　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尽可能放缓自己的语调。

　　“你妈妈这次还给你带了几件衣服，你现在要不要先试一下？”

　　“不要……”

　　“你这孩子，长得那么漂亮天天穿着校服多难看啊，来，我先给你拿来试试。”

　　在场的两位成年人，没人真正在乎宋晶莹的意见。

　　陶青莲又一次的反驳对方。

　　起身去沙发旁拎起购物袋，从中取出一件带着小坎肩的外套，在屋内暖色灯光的照射下，酒红色外套上的亮片似乎在闪闪发光。

　　陶青莲来到宋晶莹的座位前，提着她的胳膊半强迫的将其带了起来。

　　先是双手提着外套两侧，在局促的宋晶莹身前比了比。

　　脸上布满着满意的笑容，越看越觉得满意。

　　“多好看啊，你看多适合你，简直是照着你做出来的。”

　　“我不想穿……”

　　“来，先把校服脱掉。”

　　自顾自的上手，陶青莲拨开了宋晶莹护着校服拉链的小手。

　　脱衣服像是呼吸一样的简单，就算宋晶莹很是抗拒，可是她身上的外套依旧被陶青莲取了下来。

　　将那件外套批了上去，紧了紧肩膀向后退去。

　　陶青莲的目光在宋晶莹的身上不停打量。

　　仅仅只是换了件外套，可是站在她面前的宋晶莹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整个人的气质明显提升了不止一個档次。

　　这还只是因为14岁的宋晶莹还没彻底长开，如果成年后稍微打扮一下，陶青莲都不敢想这孩子会有多漂亮。

　　就连一旁坐着的顾问凝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这件外套，宋晶莹穿着，原本土里土气的气质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好看，真好看，以后就别穿校服出门了，让你妈带你多买几件这样样式的衣服。”

　　“……”

　　外婆的称赞声传入宋晶莹的耳中，只觉得肩膀位置很挤的她并没有过多关注身上的新衣服。

　　目光越过外婆看向紧闭着的包厢门。

　　似乎想看到某人推门而入的场景。

　　宋晶莹现在有点害怕。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感到害怕，明明屋内加上自己三个人，其中一位是自己的妈妈，一位是自己的外婆。

　　明明都是至亲之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和她们待在同一间屋内，会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就好像……自己成了一件商品那般，供他们任意摆弄。

　　宋晶莹缓缓垂下眼帘，局促的挪了挪脚。

　　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小声的嘟囔着。

　　“我……我想回家，爸爸还在家等着我……”

　　这话一出，刚刚还在喋喋不休的陶青莲顿时没了声音，连带着同样看向她的顾问凝也满脸不悦。

　　顾问凝很讨厌宋怀远。

　　她一直以来都觉得是这个男人毁掉了自己的人生，然而如今的宋晶莹却三番五次的提起对方，让本就是被迫想来联络母女感情的她十分厌恶。

　　手上一直拿着的化妆镜已经放下，只是用着那冷冰冰的目光看着垂着脑袋的宋晶莹。

　　陶青莲还在控场。

　　“待会再让你妈送伱回去，这么一桌菜还没动筷，你先吃完饭再回去也不迟。”

　　“我其实也不是很饿……”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多少也要吃几口啊，你看看这菜。”

　　“我想回家……”

　　“来，吃块鱼。”

　　“……”

　　顾问凝依旧坐在位置上。

　　她只是注视着前方还在拉扯着的二人，不知为何，当听到宋晶莹一直嘀咕着要回家的话，宋怀远在家等着她的那些言论后，心底压抑着的火苗便蹭蹭蹭的往上窜了起来。

　　在顾问凝的印象中，宋怀远并不是一个多么好的男人。

　　没什么本事，没什么主见，就连自己要和对方离婚，他也不敢把事情闹得太大。

　　李灿只是找了附近的地痞流氓稍微吓吓他，他就不再敢继续闹下去。

　　这样一个窝囊又没用的男人，为什么宋晶莹要一直提起对方？

　　宋怀远能给她做这样一桌菜吗？

　　宋怀远能给她买这么漂亮的衣服吗？

　　宋怀远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魂药，让对方一直提起对方。

　　一直提起……她打心底瞧不上，且厌恶至极的男人。

　　“砰！”

　　手掌重重的落在桌上，发出的动静让陶青莲与宋晶莹二人立马闭上了嘴巴。

　　二人的视线纷纷投向顾问凝所在的位置。

　　瞧着一直喜欢面无表情的她，此刻露出了怒色。

　　“你说够了没有？一直提那个废物干什么！”

　　这一拍，似乎让宋晶莹有些吓到。

　　像是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看着顾问凝从位置上起身，朝着她一步步走来。

　　那张漂亮的脸蛋，此刻却因为表情减了分。

　　顾问凝想不明白。

　　“宋怀远他有什么？要钱没有，要地位也没有，一直住在那个破地方，你连上学都要自己走到学校，就这样一个全天下最糟糕的男人，你还一直提起他……你想干什么？你想一辈子都和他窝在社会的最底层，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吗？”

　　“……”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缩头乌龟，你觉得就算他现在就坐在这，听到我这么说他敢反驳吗？”

　　“他敢跟我大声说话吗？”

　　“他敢当着我的面把你从这带回去吗？”

　　说话的音量越来越高。

　　只要提起宋怀远，顾问凝就总能想起自己那失败的人生以及已经荒废掉的时间。

　　她将一切都怪罪到了对方的身上，以至于越说越激动，声音也变得愈发尖锐起来。

　　看着面前女孩那瞪大着的双眼，顾问凝只觉得这张脸也是越看越讨厌。

　　光是看着……就能让她想起宋怀远。

　　那个窝囊的男人。

　　那个从不敢和自己大声说话的男人。

　　“就算宋怀远在这，我让他滚出去，他敢说一个不字吗。”

　　“……”

　　“他……就不是男人。”

　　一旁的陶青莲此刻已经急的直跺脚。

　　刚想对已经被眼前顾问凝吓懵的宋晶莹解释一番，然而包厢原本紧闭着的门却抢先一步从外推开。

　　“咚”的一声，门撞到墙边回弹了一些。

　　听到动静，正面朝着自己女儿的顾问凝也将目光投向身后。

　　刚想让开门的人滚出去。

　　可是当她看清眼前的来人时……

　　“顾小姐的口才真不错啊，我在外面可都听得一清二楚。”

　　身处包厢门口，男人此刻的脸上没有任何情感流露。

　　只是看着因为见到自己，而感到惊讶的顾问凝。

　　视线略过对方，望向瞪大着双眼，眼中满是害怕的少女。

　　脸色沉了下来，宋怀远重新将目光投向面前的顾问凝。

　　漠视的目光，如同注视着陌生人一般。

　　开口，用及其平静的语气说道。

　　“我是不是男人，你不是最有体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