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运司,后衙。
用过晚饭,韩烈照常还是在院子里面打熬自己的身体,只是两个拳头便能挥舞的虎虎生风。
过去几日,熬练身体,思绪放空专注之时,刁珣会简单说些兵书上的内容。
韩烈知道对方的安排,期望自己能考取武举人。
所以这策问和兵书墨义,他学起来还是异常认真,毕竟这二甲进士教授,可是难得的机会。
说起这个,韩烈倒是想起来当日从吉水县离开赴隆兴府的趣事,本来,按照两人的计划,一早出发,或可以赶在半途上岸,寻个驿站睡上一夜,没想到,竟是出了意外。
刁珣在吉水县毕竟出任知县的时间不长,而且做的事情,摆在台面之上的,无非就是审王贺年一案以及秋税用钱代米,其他的事情因为做的隐秘,并不为人所知,所以走的时候,并没有出现有百姓相送的事情来,且远远不如吉水县城知道宋泽为主簿时当夜的热闹。
只是,百姓没来,另有一群人惦记上了。
在码头准备登船的时候,直接被县学的学子给拦住,刁某人方才恍然回想起来,当日这生员去乡野为百姓讲解告示,自己是承诺去县学讲课,只是后面杨守春此獠突然袭击,忙于善后以至于忘了此事。
本就是承诺之事未达成,无奈,刁珣只得放弃原本的打算,在码头的茶棚之内,直接给这群生员开始讲课,茶棚里面坐不下,后来的生员直接就在外面席地而坐。
刁某人从早年间自己的经历说起,一直到临安科举,其间感悟,最后更是加以勉励,他自认为干货无法在这短时间内说明白,还不如言语鼓励,即便如此,也花了半日时间,方才脱身。
因此,这驿站没能住上,在潮湿阴冷的船上,晃荡了整夜,才到这隆兴府。
韩烈一拳收回,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发现刁珣似乎在思考什么,今夜一反常态的至今没有说起兵书。
“县尊,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尽管对方官职发生变化,但他还是习惯在人后如此称呼。
“嗯。”刁珣回过神来,笑了笑,说道:“倒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这漕使,如今看来,是个固执的老头,要想让他改变主意,可不容易。”
他大概把眼下的处境描述了一下,作为个人,他是很钦佩刘颖这般呕心沥血在公事上的人,但自己不是七老八十,还得做事才行。
二十岁说起来年轻,但光阴的流逝,往往让人留意不过来,眼下这大宋朝廷的情况,是十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若是蹉跎个十几二十年才能接近朝堂诸公以及身后的权力,恐怕这积重难返的局面,更是救不回来。
只是,此事韩烈这武夫暂且是帮不上什么忙,那就不是打打杀杀的事情。
“县尊,这事我可是无能为力。”韩烈有些无奈的说道,哪怕让他偷摸杀掉这刘颖,都算一个办法,只是,以刁知县的为人,以及对这漕使的欣赏程度,此事更是不可能,当然,他自己也不想成为杀人工具。
好在,县尊的品行,值得自己信重。
若是刁珣知道韩烈的想法,怕也是哭笑不得,暗杀毕竟乃是阴私之道,纵然成一时,不可成一世,而且,手脚多了,总有泄露的一天,到时,恐遭到无数人唾骂。
“村里的老猎手倒也说过,这该争之时,不可心软。”韩烈最后还是干巴巴补充了一句,他是隐约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的雄心壮志。
“道理是如此。”刁珣微微颔首,继续道:“只是我没想要争权夺利,而仅仅是想要做事。”
“做事......”
刁珣的手指习惯性的敲击在院内的石桌之上。
韩烈见状,知道刁知县应当是想到关键对方,当下也不再打扰,默默站在一边。
任由着月光静静撒在两个人的身上。
一夜无言。
......
翌日。
刁珣并没有留在转运司衙门里面虚耗光阴,而是径直去了离的并不远的茶盐司衙门。
前几日倒也来过,无非就是验明官凭告身,并没有停留太长的时间。
昨夜抹去浮躁的心思,略一思考,才发现自己是落入了思维的痼疾,这运判自然是位高权重,所以自己一门心思想要通过此处打开局面,偏偏忽略了自己另外的差遣提举常平茶盐司。
剖开自己内心,总是血淋淋,不可否认的是,这一次,是他刁某人下意识畏难,想要先从简单处做起,借着运判之权势,来为后面解决私盐事提供便利,只是兜兜转转,还是逃不开。
这也给了刁珣警醒,事情糜烂,往往就是因为容易朝着最没有阻力的方向发展。
若是畏难取易,纵然得一时舒服,后面还得用上更多的精力去弥补,甚至,有可能根本弥补不回来。
走进茶盐司衙门,属官胥吏都已经认得刁珣,表现的很是恭敬。
在自己的公署坐下,马上就有杂吏奉上茶水,另有属官拜见。
让刁珣不得不感慨,这一把手的滋味,果然不同,就似在吉水,凡事皆可以一言而决,并没有因为年龄这样的问题小看。
“且将近日需要处理的案卷拿来,另外,关于私盐一事,所有相关案卷,不论时间,都整理送到本官这边。”
刁珣没有来得及喝上一口茶,便淡淡吩咐道。
也无需做什么显示自己权威的事情,因为,自己兼着运判,还是很能唬人,除去刘漕使知晓这是空架子,他人皆不晓得。
在此刻,竟然有了奇怪至极,相辅相成的作用。
“喏!”
茶盐司属官任旭答应的很是干脆,这几日,他都愁的有些吃不下饭,这仓司出现一次后,竟是再没有来过,偏偏各地的公函案卷皆要处理,自己又不敢擅自做主,本来打定主意,真要是没有办法,就去转运司衙门寻对方,好在,今日还是来了,省得自己行孟浪之举。
案卷送来的很快,刁珣心知估摸着这是准备好了,就等着自己处理,不由得心下有些尴尬,忽然想起前世找领导审批文件的心情。
如今,是倒转了乾坤。
已经虚耗了几日光阴,刁珣不再耽搁,拿起放在最上面的案卷,打开一看,倒是有些乐了。
没想到这竟是前些日子自己呈上来的,事关缴获的两船私盐。
因为有宋一朝,盐的贩卖,只有两种形式,一则将盐引卖与商人,由商人拿着盐引去盐场提货,然后自行贩卖,二则,直接由官府售卖,当然,这是明面上,实际私盐横行。
所以这两船数量颇多的私盐,吉水县衙根本没法处理,兹事体大,没有这个权力,所以上报茶盐司。
呵。
今日这运动员和裁判,倒是一起当了。
【视为官盐贩售,得利一成与吉水县衙,或做抚恤,或做常平仓之用,以备灾年。】
且给到一成到吉水县衙,刁珣提笔落字,这是他最后能为吉水,直接争取到的,再往后,可要公事公办了。
即便是一成,也是不小的数目,此番截留,但愿宋泽能好好用上。
摇了摇头,刁珣拿起剩下的案卷公文。
......
就这般处理了差不多一天的公事。
赶在下值前,刁珣又回到了转运司衙门,直奔属官的公署。
虽说碰了软钉子,可他还是不愿轻易放弃。
“邓账勾,这会是否空闲,有些事情,本官想要和你了解。”
刁珣淡笑着问道。
属官邓晔这几日表现的颇为殷勤,所以一有事情,他便下意识想到对方,而且,这大耳垂下,倒是极有特点,很容易让人记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