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觉得自己听错了。

　　马尔温博士脸上露出了一个非常明显明显的错愕和迷惑的表情。

　　挠了挠那根本就没有打理过的灰胡子。

　　他看着坐在自己面前，脸上没什么起伏的戴瑞安，玩笑道：

　　“就凭你刚刚这句话，把你吊在参天塔的塔顶狠狠地吹上一天一夜的海风，一点儿都不算冤枉你。”

　　不是马尔温本人狂妄托大。

　　而是事实就是如此。

　　在如今的整个维斯特洛贵族体系中，虽然学士制度已经扎根于几乎每一个有名有姓大家族的城堡。

　　但不可否认，能被派出去的，都不是学城的真正核心。

　　什么时候听过有博士给哪个贵族当顾问的？

　　就连远在君临城的那个派席尔，实际上也只是枢机会选出来一個还凑活的家伙，送去君临那个倒霉地方糊弄国王的。

　　马尔温就是枢机会——这个学城最高权力机构的一员。

　　他可以拍胸脯保证，别说戴瑞安了，就算是现在的参天塔伯爵雷顿·海塔尔，都没资格说这种话。

　　戴瑞安可不管那一套，他这次来，就没打算空手回去。

　　领地的医疗资源现在约等于没有，想要快速发展，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否则一旦出现问题，代价是他根本承受不了的。

　　“那不行，反正我来了，你怎么着都得给我一个人，我现在作为领主，手下人要是天天因为伤口感染或者小病就送命的话，那还有谁跟着我？”

　　抄起桌上那杯极其可疑的“饮料”，搁在鼻子边闻了闻，在马尔温极其期待的目光中。

　　戴瑞安……还是把它放下了。

　　啊不行了！

　　这味儿……

　　上头！

　　“你还赖上我了！”

　　嗤笑一声，马尔温自顾自地也拿起属于他的那一杯。

　　这家伙一看就是老江湖，一口气就灌下去了半杯。

　　除了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狠狠抽了抽之外，什么多余的反应也没有。

　　佩服，是在下输了。

　　去厄索斯游历的八年，给老家伙养出来了一副铁胃。

　　不过，现在可不是关心这些的时候，戴瑞安认真道：

　　“你看，你答应我的，早晚还我救命之恩。”

　　马尔温愣了一下，胡萝卜一般的手指挠了挠眉毛，笑道：

　　“对，我答应过，你这是打算用上了？”

　　戴瑞安往椅背上一靠，摊摊手，无奈道：

　　“现在不用什么时候用，说不定以后你就会听到那地方产生一支新的海塔尔家族也说不定。”

　　“下次回来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别你又玩失踪，那我岂不是亏大发了？”

　　马尔温没吱声。

　　在宗教氛围浓厚的维斯特洛，救命之恩要报偿这件事儿，是有强烈的神圣性加持的。

　　就跟被所有贵族们挂在嘴边歌颂的宾客权利一样。

　　硬要违反确实没人能拿你怎么样。

　　但从此必须做好被诸神抛弃，人民唾弃的准备。

　　老家伙虽然不至于到那一步，但戴瑞安都这么说了，他实在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不过，再怎么说，博士“不下乡”的规则还是在的。

　　他马尔温也是摘下项链绑上铁块就能当链子锤用的猛男……啊不是，是学者，学者。

　　总得要点面子的嘛。

　　褐色的眼珠子转了转，老家伙决定给戴瑞安出个难题：

　　“七神在上，你也知道，我研究的这方面一直不能拿出来有力的成果。”

　　“这要是再跟伱去乡下，我的实验不就彻底黄了？”

　　“你也不想看见我被席奥博德那个家伙喷的狗血淋头对吧？”

　　戴瑞安目瞪口呆。

　　不是，是谁刚才厚着脸皮标榜自己压根不去理会席奥博德总管的？

　　还有，你可老坑货还知道你这研究只烧钱没产出啊。

　　学城能忍你到现在也确实是不容易。

　　敲了敲桌面，戴瑞安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千万不能被这老骗子给绕进去。

　　“你现在在研究什么？我怎么觉得，有我没我你这东西都得黄。”

　　老家伙要是掏出来一枚龙蛋，说自己在研究怎么把里面的东西孵出来戴瑞安都信。

　　但问题是，这能不能成功跟待在哪里有关系吗？

　　可别以为他戴瑞安好忽悠。

　　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眼前的戴瑞安压根没被自己绕晕，反而一下子就问到了痛点上。

　　正准备组织语言继续糊弄的老家伙直接卡了壳。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一老一少大眼瞪小眼。

　　终于，在那双年轻眸子锐利目光的审视下，老头子败下阵来。

　　脸上浮现出讪讪的表情，马尔温语气很虚：

　　“额……就是你现在手里拿个这东西。”

　　下意识地瞅了瞅自己手上有什么，然后，戴瑞安就看到了那杯刚刚被自己搁在座子上的“饮料”。

　　不是，你这……还真在研究这东西啊。

　　戴瑞安相信老家伙是从瓦雷利亚自由堡垒里把东西弄出来的。

　　但问题绕回来了。

　　你不跟我去乡下，你在你这破屋子里就能研究出朵花来？

　　搓了搓手，马尔温博士慢慢地说道：

　　“你现在看到的，都是当初我从那鬼地方带出来的原株的叶子弄出来的。”

　　“问题就在这儿，我怎么都找不到让它们的种子萌发的办法。”

　　“就奇怪了，我试了几乎一切办法，就是不能让这该死的种子冒出一点点儿绿芽。”

　　“等到现在这一株枯萎，那这种植物等于在维斯特洛灭绝了。”

　　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个小指甲盖大小的种子丢给戴瑞安，老头子的话中充满了无奈。

　　本来，学城对于他扩充维斯特洛的植物群落是非常支持的。

　　给了他相当的经费支持。

　　但一直没有成果，是个人都会怀疑这到底能不能行，就怕是个无底洞填不满。

　　老家伙不想走，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想用这最后一批经费，从里斯进一批昂贵的材料再试一试。

　　学者的坚持和固执。

　　不难理解的。

　　接住那长得像杏核一样的种子，戴瑞安在手里抛了抛。

　　心中一动，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儿。

　　默默感受了一下，戴瑞安笑了。

　　那笑容让对面的马尔温脊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老头子啊，我们打个赌如何？”

　　费力压制着上扬的嘴角，戴瑞安轻声说：

　　“我帮你弄出来一个能种活的种子，你就跟我走，好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