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落的西寨。

　　仅存的那座哨塔脚下，摆着一张巨大的棋盘。

　　那棋盘数米见方，看上去极为简陋，其上摆满粗糙的棋子。

　　这是烈阳人的传统游戏，起源于古老的先元历，被大家唤作“柳武棋”。

　　先元7420年至7350年，是烈阳史上著名的“五王时期”。

　　柳、怀、桑、磐、瑾五国并起，以大地为棋盘逐鹿天下。

　　先元7400年，怀国会同桑磐瑾三国，组成联军进攻柳国都城。柳武王见寡不敌众，遣上将军携亲眷与百姓撤离，自己则率一众死士固守都城，鏖战三天三夜之后力竭身亡，却也让四国联军受到了重创，为柳国的复苏赢得宝贵时间，而这套名为“柳武棋”的古老游戏，其原型便是那场著名的柳国都城战。

　　柳武棋分柳怀两方，南部的怀国为攻方，北部的柳国则为守方。每名参与者控制一枚棋子，有数种不同角色可供选择，最低八人便可开启一场战局，至多能容纳数十人进行游戏。至于胜负的判定方式，则有两种不同的条件，要么其中一方全军覆没，要么由怀军击杀柳国的“王”。

　　此时此刻，一众男女正自激烈对弈，而旁观者更是数不胜数。

　　“这个......那个......”

　　一名中年大叔攥着信号旗，眼睛在棋盘上来回游移，犹犹豫豫地不敢下令。作为怀军的“主帅”，他在走棋落子的同时，还被赋予指挥的权限。奈何其脑子不太灵光，待到裁判开始倒计时，才匆匆忙忙走了一步臭棋，直至最后都没发出像样的指令。

　　“哎呀！您刚才应该......”一名少年在旁观棋，见状有些急不可耐。

　　“嘘！观棋不语！”大爷大妈们反应神速，直接堵住了少年的嘴。

　　按柳武棋的规则，在对局开始以后，参与者就不该再交流战况，便是有指挥权的“柳王”与“怀帅”，也只能通过信号旗发布制式指令。作为资深棋迷，那少年很清楚规则，于是便嘟着嘴不再言语，而场上战局也瞬息万变。

　　怀军这边新手较多，本来水平就不太高，再加上主帅指挥不力，很快便送掉两个“步兵”，且一名“弓手”太过心急，也因接连失误迅速出局，反观柳军那边却毫发无损。

　　场外数十名观众，但凡懂些基本规则，便能瞧出柳军优势很大。

　　至于那些怀国棋手，眼见开局大量减员，此刻更显得焦头烂额。

　　待到回合变换之时，则轮到一名少女走棋。

　　少女一袭白裙，面庞清瘦且精致，身形刚开始向大人蜕变，头顶插着晶莹碧翠的发簪，乌黑的长发如丝般垂于身后。她白皙的素手捏着树枝，青葱纤指随皓腕优雅旋转，树枝尖端便触到一枚棋子，驱使这名怀军“弓手”深入战场。

　　“弓手”作为火力点，拥有较强的杀伤力，且在射程上具备优势，同时也是一碰就倒的存在。按照正常的战法，“弓手”一般会躲在“步兵”的后面，可这位“少女弓手”却不走寻常路，绕过己方“步兵”直奔北面的武器库。

　　柳武棋的棋盘上，设有若干资源点，分别具有不同的效果。譬如某人占领武器库后，便可同时攻击多个目标，而基于不同角色的特点，通常会由“弓手”执行占领操作。

　　白裙少女执子落定，收回修长的树枝，“少女弓手”便停在武器库南侧。

　　回合又一次变换，轮到一个小伙子走棋，而其操控的角色便是“柳王”。

　　小伙子是个老棋手，见对方“弓手”前移，又急于抢占武器库，便果断地挥舞起信号旗，向同伴下达了两道指令，即在围堵武器库的同时，分人盯防暗中窥伺的怀军“刺客”，以免这枚速度过人的棋子偷家。

　　武器库北面有不少柳军，见状便依次行动了起来。

　　其中距离最近的柳军“步兵”，由名为小茹的姑娘操控。

　　「这是准备搏一把了啊......」

　　小茹盯着武器库南侧，观怀国“步兵”接踵而来，便知对方试图行险翻盘。待见己方“弓手”一西一东，前者紧紧盯着怀国“刺客”，后者则正与那冒进的“少女弓手”对峙，便将棋子停在既可攻又可守的边缘地带。

　　武器库的南北两侧，双方兵力遥遥对峙，一时谁都没有轻举妄动。

　　远处的另一侧战场，怀军兀自苦战连连，被柳军压得喘不过气来。

　　不觉间回合再度变换，又轮到白裙少女走棋。

　　似是忌惮敌方的火力，白裙少女轻轻横拨树枝，将自己的棋子甩向东侧，从柳国“弓手”的射程之外靠近武器库。由于“少女弓手”动了位置，怀国的几名“步兵”为保护火力点，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去，阵型也暂时出现混乱。

　　「机会！」

　　对面的小茹抓住机会，趁着敌方变阵的空当，直接卡住了咽喉要道。见队友占得先机，东侧的怀军“弓手”惊喜万分，不再理会射程外的“少女弓手”，三步并两步地夺取了武器库的控制权。

　　“完犊子！下一把！”观战的少年看得着急，眼见怀军又丢武器库，终于没忍住再度开了腔。

　　“别急，接着看。”一名老者竖起食指，示意少年稍安勿躁，而后点向棋盘的东侧。

　　少年顺势望去，见“少女弓手”失了先机，连重新争抢的意愿都没有，直接扭头朝正东方向逃离，与自家几名“步兵”完全脱节。见己方火力点落单，怀军“步兵”们一时不知所措，而柳军则抓住机会开始进攻。

　　「齐活！」

　　“步兵小茹”扼着咽喉要道，见己方部队气势如虹，径直冲向武器库南侧。由于“弓手”装备升级，柳军一路势如破竹，令怀军“步兵”们狼狈退避，若非怀军“刺客”始终协同防守，恐怕此刻早就被打得丢盔弃甲了。

　　「拿脚打都赢了......」

　　自忖胜负已定，小茹便开始放飞自我，盯上了落单的“少女弓手”。基于某些原因，小茹看不惯那白裙少女，此刻借着这场激烈的对局，她也不介小小地出一口气。

　　「送我个人头吧......」

　　没理会“柳王”的指令，“步兵小茹”取道正东，去追逃跑的“死对头”。便在此时，她见“少女弓手”略微转向，却没选择靠近自家东南方向，而是瞄准了东北方向的柳国腹地。

　　此时此刻，离“少女弓手”不远的位置，有一座属于柳军的粮仓。

　　倘若粮仓被夺，那么后续五回合中，柳军棋子的行动力将会受损。

　　「这不垂死挣扎么，等再轮到我行动，五回合早过去了......」

　　小茹这样想着，微胖的脸上扬起笑容，控制着棋子穷追不舍。

　　同一时刻，白裙少女轻推树枝，将棋子落在粮仓的位置。

　　在这之后，竟是将树枝丢在旁边，后退着远离了棋盘边缘。

　　“嗯？”

　　见白裙少女负手而立，素净的脸上毫无波澜，小茹不由得愣了片刻，只觉对方不像是要投子认输的样子。待她将注意力转回棋局，则见回合再度变换，轮到怀军“刺客”行动。

　　“嘿！”

　　怀军“刺客”的执子者，是名窈窕的年轻女子，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样子。她先前于侧翼游移，始终在协助队友防守，待见白裙少女夺了粮仓，则猛然将棋子推向西北方，迅速脱离了交火的主战场。

　　“欸？”

　　“呀！”

　　两道声音响起，前者来自小茹，后者来自扮演“柳王”的小伙子。

　　至于场间诸人，也随着女子的动作，将目光聚焦于西北方的马厩上。

　　按柳武棋的规则，夺取马厩的棋子，可获得额外行动机会，同时在所有角色当中，就属怀军“刺客”的速度最快。此时的柳军兵分两路，尽管离都城都不算远，却中了粮仓的负面效果，根本无法及时回防支援。反观那“刺客”固然在绕远，可在马厩的支持之下，却能先一步抵达都城。

　　事已至此，所有人都看懂了怀军的计策。

　　或者准确来说，是白裙少女的战术安排。

　　“没了没了！不用看了！我铁定跪了！”那小伙子叉着腰，在棋盘上扫了几遍，随后干脆利落地丢掉信号旗。

　　“我这是躺赢了啊......”自打白裙少女单独行动开始，怀国的主帅大叔便没再发令，此时则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

　　“岑姐，漂亮。”白裙少女盈盈转身，朝窈窕女子颔首致意，声音如幽谷般空灵悦耳，而表情却没有太多变化。

　　“都铺垫成这样了，我要再拿不下，那就别玩儿了。”岑姓女子笑了笑，朝白裙少女竖起大拇指。

　　两名女子默契十足，明明没有互相沟通，却上演了流畅的配合，由此赢得了连绵不绝的掌声与喝彩。至于对面的小茹，原本铁定会拿个人头，却奈何游戏提前结束，只得蹲在棋盘边上生闷气。

　　仲春黄昏，正是休闲娱乐之时，一局战罢一局又起。

　　参与者们稍作轮换，便继续投入对战中，而白裙少女也换了边。

　　这次她是“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