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俘虏的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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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谢!别偷懒啦!起来帮忙!”

  “宋叔......你让我歇会儿的......”

  小谢四仰八叉,呈大字型倒在地上,表情看上去有些迟钝。

  先前日夜疾行,又打了一场大仗,他的体力与灵能过度透支。

  明明身旁尸首横陈,满是敌人的断肢残躯,他却仍旧不愿意挪窝。

  恰好老宋推车路过,眼见喊不动这小伙子,便干脆送上了酒和肉。

  “他们这儿物资还挺充裕。”小谢本就饥肠辘辘,见状直接坐起身来,就着浊酒大口吃起蜥蜴肉干。

  “嗯,都成咱的战利品了。”老宋在推车上翻腾半晌,摸出一副寒光四溢的钢叉,赫然是丰莱峥的专属灵兵。

  就在不久之前,青藤击溃了残兵,一举夺取整个小寨的控制权。随着七色石的战败,喋血黎明就此落下帷幕,可作为阴谋的始作俑者,齐乱刀却趁乱逃离战场,钻进小寨西边的低矮山脉群。

  青藤诸人新逢大战,有不少成员负伤挂彩,没受伤的人也已精疲力竭。可他们非常清楚,比起七色石本身,齐乱刀才是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如果没能截住齐乱刀,让这始作俑者逃出了生天,则难保以后会出现第二个七色石。

  为免夜长梦多,夏琼先一步启程,顺着齐乱刀的足迹开始追踪。唐威和费水状态尚可,稍作休息后也主动请缨,率十余名精锐紧随其后,其余成员则悉数留在小寨,一边休养生息一边缓慢善后。

  青藤诸人轻装上阵,只带了三天的口粮,打完仗以后又渴又饿,便洗劫了七色石的存货。搜刮食材的过程中,他们也不忘收敛战利品,譬如敌方精锐战力的兵器。

  “赢了,真好。”小谢嘴里塞满了肉,仰头望着阴沉的天空,脸上却没有作为胜利者的狂喜。

  “嗯,终于不用提心吊胆了。”老宋摆弄着钢叉,浅浅地呼了口气,眉宇间透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说起来,咱现在干的事儿,已经算得上烧杀掳掠吧。”小谢将目光从天上收回,瞥向不远处燃烧的平房。

  “只要是开了战,这都在所难免,一种常态而已。”老宋看得更开,便随口宽慰了一句。

  “我明白,我也没觉得咱们有错。要不动手的话,死的可能就是咱们。”小谢咽下最后一点蜥蜴肉,又吨吨吨地喝了几口酒。“可就老感觉吧,跟做了一场梦似的。”

  “甭做梦了,歇够了赶紧起来。”老宋使劲伸了个懒腰,一脚将旁边的敌人尸体踢开,拽着不情不愿的小谢继续推车。“西寨的大伙儿还饿着呢,赶紧给他们送吃的去。”

  沿着泥泞的窄道,两人吱呀吱呀地推着木板车。

  本想将整车物资送到西寨,却在半路碰到了李暮雨。

  “有人给西寨送过了,这车推到医疗区吧。”李暮雨如是说。

  “好嘞!”小谢直接调转车头,跟着李暮雨往医疗区走。

  “暮雨,没事儿吧?”见掌门人面色煞白,老宋关切地问道。

  “问题不大。”李暮雨擦去额前冷汗,颇为无谓地摇了摇头。

  三人靠近一片平房,见医疗组忙忙碌碌,正在为诸多伤员进行紧急处理。这里本是七色石的医疗区,药品与医疗设备还算充裕,如今被青藤整体接管,便无缝衔接投入使用。

  柳琴正自东奔西跑,两只眼睛红得厉害,似是刚刚大哭了一场。

  见三人推车走来,女子就只微微颔首,示意李暮雨将物资卸在旁边。

  李暮雨依言照做,目光随即落在某处角落,只见杨小暖跪在担架前,对着一具遗体泣不成声。待他走过去一瞧,发现那男子紧闭着眼睛,心口处被捅了一个大洞,正是本次随队出征的老孟。

  来医疗区的途中,小谢老宋还偶尔闲聊,见状彻底陷入了沉默。

  李暮雨则伸出双手,穿过杨小暖的腋下,将小姑娘轻柔地提起来。

  “歇歇吧。”李暮雨搀着杨小暖,坐到旁边的长凳上。

  “呜......呜......我没救活他......”杨小暖哭得梨花带雨。

  “他最后说了什么?”李暮雨没做徒劳安慰,转而问起老孟的遗言。

  “他说......说‘早知道就不逞能了’。”杨小暖抽泣着低声说道。

  “呵......”李暮雨咧开嘴角,发出一声干笑。

  在李暮雨的印象里,老孟是个胆小的人,虽然修为也还过得去,但遇到危险却总喜欢往后缩。遥想出征之前,老孟曾找了一大堆理由,死活不愿意随队讨伐七色石。最后之所以临时变卦,还是因为他跟个小年轻拌嘴,气不过那孩子叫自己胆小鬼,这才不情不愿地找李暮雨报了名。

  “听说本来死不了,结果因为想救人......”柳琴忙完手头的事,便来到李暮雨身边,说话的鼻音有些重。

  “当时黄哥有危险,他把黄哥推开了,结果自己被捅了。”杨小暖知道更多细节,闻言便细细道来。

  “如果我没记错,他跟小黄不太对付吧......”李暮雨咋了咋舌,旋即缓缓弯起右臂,将掌心叩在前颈的正下方,携众朝担架上的老孟微微躬身。

  这是青藤的礼节。

  是对遮风挡雨者的尊崇,是对舍生忘死者的敬意。

  “一个胆小的英雄。”沉默的悼念之后,小谢如此评价道。

  “不用加定语,英雄就是英雄。”老宋对此有不同看法。

  “柳琴,你带小暖散散心吧。”见伤员们体征稳定,李暮雨便建议道。

  “那往西寨走吧,正好去说事儿。”柳琴点点头,带杨小暖离开医疗区。

  ……

  西寨中心位置。

  大半青藤成员聚集于此。

  有人依如一滩烂泥,趴在地上不肯起来。

  也有人恢复了精神,便参与到战后工作中。

  高耸的哨塔下,核心成员则围坐一圈,开了个简单的碰头会。

  由于青藤连夜偷袭,七色石落得措手不及,外围防御被瞬间击溃,很多人刚刚醒来便被砍杀,至于医疗区里面的伤员们,更是毫无悬念地送了人头。残兵们陆续撤往西寨,原本有机会携老幼逃跑,却因臆想中的支援而选择坚守,最终结果竟是被青藤打了个全灭。根据初步统计,七色石死亡人数超过三百,而青藤也有五十多人殒命,受伤致残的成员更是不在少数。这般战损已算难得,可大家仍旧难以承受,只因那都是朝夕相处的同伴,都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生命。

  对于战争这个词,青藤诸人很是陌生,所以先前才做了大量准备。

  饶是如此,在尘埃落定的当下,他们才发现臆想终究不是现实。

  譬如在出征之前,他们推演了诸多变化,并且设置了很多套预案。可真正打起来以后,各种预案却一套都没用上,直接快进到了王八拳对抡。又如在最初的计划里,他们只打算出奇制胜,利用最少的杀戮打懵七色石,逼迫齐乱刀等人举白旗投降。可真正打起来以后,他们才发现根本收不住,就连毫无还手之力的老幼,都险些被当成宣泄仇恨的目标。若非言鹳及时发现,厉声喝住了杀红眼的精锐,恐怕剩下的六十余名俘虏都要遭殃。

  虽然是名义上是胜者,可青藤诸人却得承认,这是场两败俱伤的战争。尽管在夏琼的指导下,他们已经做足了功课,却仍旧低估了战争的残酷,以及战争对人类身心的影响。

  力量的透支,灵能的枯竭,身体的伤残。

  失去同伴的撕心哀恸,杀戮带来的应激反应。

  对于青藤来说,种种这些战争恶果,都是难以承受之重。

  所以没有谁因为胜利而狂喜,最多只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鉴于大家新逢恶战,此刻迫切需要喘口气,核心成员们决定暂住小寨,休息两天再返回东郊的基地。在战后工作方面,七色石的物资被接盘,此刻正由专人分类清点,而在遗体处理的问题上,大家倒都赞同优先顾及自己人,如有余力再考虑收敛敌方的尸首。

  唯一有争议的地方,便是俘虏们的处置。

  时至纪元七世纪末,优待俘虏早已成为共识。

  在各国签订的公约里,有详细的俘虏待遇条例。

  战俘受公约保护,享有平等的人权、必要的医疗保障、以及足量的饮食。与此同时,还被免于遭受虐待、接受强制审讯、没收个人财物、以及参加危险性劳动,甚至可以保留自己的等级勋章,不必向级别更低的敌方官员行礼。

  优待俘虏的共识,是文明底线的体现,也是各国共同利益的需要。虽然在现实环境中,受各种因素的影响,俘虏待遇条例未必总能落实,仍有不少倒霉蛋会吃些苦头,可总体而言终究比古代强了太多。

  毕竟上溯几百数千年,坑杀与奴役才是主流。

  至于此时此刻,这些接受过现代教育的人,被困在相对原始的环境中,打了场落后的冷兵器战争,还俘虏了一堆境遇相似的失踪者。这等古怪的情况,在历史上鲜有先例,由此也令青藤诸人十分头疼。

  俘虏共计六十余人,多为七色石的老幼,也有失去战斗力的伤员。鉴于俘虏处置关系重大,除了李暮雨、聂宸渊、柳琴、言鹳、赵霜五名在场首领之外,童奕聪、韩晴、杨恭、康国已、凌飞这五名核心成员也参与到了决策中来。

  康国已凌飞没有思路,便建议集中看管俘虏,等青藤诸人打道回府时,再将这些老幼病残留在小寨即可。孰料他们刚一开口,便被其余成员齐声否决,而在“自生自灭之法”宣告破产后,柳琴和言鹳率先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无论柳琴还是言鹳,原本都不想打这一仗,可他们念及同伴的安危,又没听李暮雨的话留在基地,差不多是不情不愿地赶鸭子上架。在两人的眼里,俘虏皆是无辜的失踪者,全因受了齐乱刀的蛊惑,才会对青藤诸人心怀敌意。

  眼下七色石名存实亡,老幼们不仅痛失亲友,还在一朝之间丢了庇护。青藤无论抱有何种理由,终究都是暴行的实施者,所以应当无条件接纳俘虏,竭力给予物质和精神上的帮助。

  两人的观点充满温情,获得了杨恭的赞同。

  然聂宸渊、赵霜、韩晴的看法却恰好相反。

  聂宸渊等人认为,青藤之所以倾巢而出,冒着同归于尽的风险夜袭,只为求得最基本的生存权,根本就没有任何罪过可言。作为七色石的成员,这些俘虏无论是否双手染血,实则都为加害青藤出过一份力。基于这样的考虑,三人主张从严看管俘虏,同时安排高负荷强制劳动,以弥补七色石给青藤造成的损失。

  面对反对者的诘问,聂宸渊冷静地表示,这样的决策固然不人道,却是合情合理的解决办法。毕竟青藤的伤亡同样不小,大家都沉浸在浓烈的悲恸中,亦有满腔怒火没有地方宣泄。眼下能够做到不虐俘,都已经是克制的表现,倘若再优先照顾俘虏的感受,则无异于是对自己人的二次伤害。

  各人阅历不同,观点自然五花八门。

  既是人多口杂,分歧便也在所难免。

  言鹳听得来气,直接和聂宸渊吵起来,指责对方被饕餮欲蒙了心,只顾宣泄私欲却忘了做人的底线。聂宸渊原本还算冷静,听完这话同样来了火,直言对方圣母心泛滥,只顾表面形象却置同伴的感受于不顾。

  最后还是李暮雨出面,强行中断了这番争吵。

  “不要二极管,不要走极端,尽量照顾全面。”李暮雨如是说。

  “过去就算没有先例,也有很多能借鉴的东西。”童奕聪补充道。

  两人都是爱看书的主,对人文历史了解颇多,很熟悉俘虏处置的历史沿革。基于前人的智慧,再结合眼前的实际,他们提出宽严相济的思路,即首先保证必要的强制手段,以确保俘虏们能够服从命令,并在此基础上进行个别沟通,根据每名俘虏的具体情况作出处理。

  “咱们正常吸纳成员,那都不是谁都能招,更何况是这些俘虏。”鉴于有人没完全理解,童奕聪便详细解释一番。“只有挨个做思想工作,通过长时间的考察,才能确定哪些能收,哪些应该给赶走。”

  “没错,绝对不算效率,但不失为一种好办法。”面对部分人的质疑,李暮雨也没否认其中的困难。“肯定很耗时间跟精力,需要投入大量心血,不过以后慢慢来嘛。如果咱做得好,不光能化解仇恨,还能收获一批同伴。”

  经过一番讨论,参会人员达成一致。

  在这之后,便是着手实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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