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暮雨走出小楼,只见唐威双目圆睁,正自死死盯着东边。
十余丈外,则有一伙人全副武装,与青藤成员们遥遥相望。
那些人个个身强体壮,脸上挂着阴狠的表情,活脱一副土匪模样。
为首者则是个男青年,身上裹着一件兽皮衣,手里拿着柄染血长枪。
苗兰兰原本目光呆滞,待看到为首的男青年,表情则登时狰狞起来,憎恨与恐惧同时涌入瞳孔,宛如色厉内荏的炸毛野兽。苗倩倩则倒吸一口气,一把抓住打哆嗦的姐姐,踉跄地躲到李暮雨身后。
不远处的前方,那青年也看见了两个姑娘,眼中蓦地浮现出一抹灼热,似是发现了美味可口的猎物,随后才注意到唐威和李暮雨。三道目光交汇之时,他短暂地愣了片刻,旋即缓缓勾起嘴角。
“是你们?”那青年眯起眼睛,略显玩味地说道。
“你......”唐威面色渐冷,似是想起了某些事情。
“嗯?”李暮雨挑了挑眉,思绪回到了一年以前。
遥想去年春天,李暮雨等人路过西郊,曾与眼前这人打了个照面,并很快演变成真刀真枪的互殴。在将这青年揍翻以后,他们也没太咄咄逼人,原本打算给冲突画下句点。孰料对方却包藏祸心,企图下黑手捅死唐威,最终则是李暮雨挨了一刀。
那时他们尚显稚嫩,骨子还是良好公民,所以纵是遭了算计,都没取了这歹人的性命,后来也险些遭到虎牙帮的报复。如今四季轮转一圈,李暮雨埋葬了自己的天真,化作身经百战的青藤掌门人。一朝与对方不期而遇,他竟莫名觉得有些恍惚,颇有种世易时移的感慨。
“你们俩雏儿,居然还活着。”那青年咋了咋舌,贱兮兮地说道。
“怎么着?”唐威面露不善,右手攥紧钢棍,指关节咔咔直响。
“虎牙帮这是扩张地盘了?”李暮雨倒也不恼,随口耍了句嘴皮子。
“我早换地方了,虎牙帮算个屁。”青年极为自豪地挺起胸膛。
“你们认识裴荡?”苗倩倩探出半个脑袋,细声细气地插了句嘴。
“他?”李暮雨扭头看了眼苗倩倩,又重新将目光投向那青年。
“嘿......”裴荡露出奸邪的目光,在苗家姐妹身上来回打量。
“他现在是鹰巢的人......”苗倩倩被吓了一哆嗦,急忙把脑袋缩回去。
“就是他在追你们?”李暮雨先前还略带笑意,闻言脸色骤然冰冷。
“嗯......”苗倩倩左手拽着姐姐,右手揪着李暮雨的手,不敢与裴荡对视。
“你们这些雏儿,在泠雨混这么久了,也该听过鹰巢的大名吧?”裴荡朝背后打了个响指,几名随行者便靠上前来,各自亮出自己的兵器。“你们胆子不小啊,居然敢窝藏鹰巢的叛徒,难道不知道跟我们作对的后......”
“你们杀的?”
没等裴荡说完,李暮雨便截断话头,伸手点向某处空地。
指尖所向之处,有青藤精锐蹲在地上,正在给一名老翁敛尸。
那老翁支离破碎,头盖骨被砍成几块,鲜血与脑浆早已干涸。
在那仅剩的半张脸上,充斥着难言的痛苦,显然死前受尽折磨。
“没错,怎么滴......”
“咔!”
裴荡张开了嘴巴,正准备挑衅几句。
眼前却蓦地炫光闪烁,清脆的雷音随之响起。
紫白色电链形如长鞭,携无匹之速尖啸来袭。
还没待他有所反应,便眨眼间擦肩而过。
“噫!”
裴荡被吓了个激灵,猛地扭头望向身后,只见下属们倒了一片。
几乎同时,青藤几名精锐齐齐出手,从不同方向围向鹰巢诸人。
在苗倩倩惊愕的目光中,众多土匪顷刻间丧命,只剩瑟瑟发抖的裴荡。
“你们......你们......”
望着惨死的下属,裴荡不禁浑身冒汗,手脚难以抑制地哆嗦。在他有限的记忆里,凡是敢跟鹰巢作对的组织,几乎都会像当初的虎牙帮那样,不出三五个回合便会跪地服输。至于他带来的下属,虽然算不上鹰巢精锐,却好歹全是善战嗜杀之辈,再加上自己这个血欲后期高手,则绝非一般虾兵蟹将能够抗衡。
可如此彪悍的下属,在面对这伙陌生人时,竟全然没有还手之力,几乎眨眼之间便被悉数格杀。至于那领头的雏鸟,明明一年前还是个菜鸡,眼下却展露出恐怖的实力,不仅练得一手骇人的雷法,甚至运功时都没有浮现灵纹,显然已经晋入了传说中的灵元期。
“大哥......几天不见......更厉害了哈......”裴荡颤抖着拱起手,脸上露出讨好的表情,态度变化顺滑得无以复加。
“别指望我再犯一次傻。”李暮雨上前几步,右手撸起左边袖子,露出皮肤表面的浅浅伤痕。
“大哥!我刚开玩笑呐!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裴荡堆起夸张的笑容,一个劲地点头哈腰。
“嗯,咱俩玩儿玩儿呗。”李暮雨和善一笑,整个人顿时挺拔起来,腰间横刀也随之出鞘。
“别呀大哥!”
“我不用雷法......”
“我哪儿是个儿啊!”
“你能顶住一分钟......”
“跟你比不了的!”
“我就饶你不死......”
“你就看在我......”
“滋滋~滋滋~”
“......”
裴荡话还没说完,便见李暮雨抬起左掌,用跳跃的雷弧瞄准自己,而其余人也默契地退开几步。感受着不容拒绝的战意,他只好硬着头皮摆出架势,卯足力气提枪刺向李暮雨。
“哈!”
裴荡急速冲锋,周身灵纹彤芒大作,长枪呼啸刺向李暮雨。
李暮雨则收了雷弧,从容避过一记突刺,自上而下地挥出一刀。
遥想初次交手时,无论战技或反应速度,裴荡都明显占据优势。
那柄旋转突刺的长枪,宛如滴水不漏的旋翼,逼得李暮雨无从下手。
如今时隔一年,在李暮雨实力暴涨的当下,对战情势却彻底发生逆转。
看似普通的假动作,却诱得裴荡重心前移,身体侧翼露出了破绽。
其后的那记斩击,则更是凌厉无匹,令对手毫无躲闪余地。
“呀!”
裴荡汗毛倒竖,本能地横举长枪,用枪杆硬抗斩击。
在灵能的加持下,精钢长枪光泽骤敛,表面变得坚硬异常。
可被横刀砍中时,却犹如脱水的甘蔗,咔啪一声断成了两截!
“卧槽?!”
裴荡瞳仁骤缩,狼狈地后退几步,双手犹自握着断枪。
李暮雨毫不留情,眨眼间欺身而至,一刀斩向裴荡的左腕。
裴荡左腕中刀,手掌与断枪飙上天空,旋即惨叫着摔倒在地。
“一年不见,咋变这么弱了。”李暮雨走上前来,轻蔑地盯着裴荡。
“是大哥你进步神速......”尽管剧痛难当,裴荡却不敢表露恨意。
“说说遗言吧。”李暮雨却没吃这套,横刀指向裴荡的眉心。
“那次是我不对......我鬼迷心窍了......”裴荡哀求着以头抢地。
“我当时就原谅你了,不然你早就死了。”李暮雨淡淡地说道。
“谢谢大哥!谢谢大哥!”裴荡如蒙大赦,哭笑着连连叩首。
“可你之前想杀她。”李暮雨微微侧脸,望向错愕的苗倩倩。
“不是!不是!都是误会!”裴荡冷汗狂冒,两只手不停摇晃。
“然后,你还干过什么?”望着苗兰兰的反应,李暮雨自言自语般问道。
“啊不!没有!没有!”裴荡理解了李暮雨的意思,汗毛倒竖地连连摇头。
“说遗言吧。”李暮雨没再废话,右手轻轻旋转刀刃,抵住了裴荡的脖子。
体味着近乎实质的杀意,裴荡感受到彻骨的绝望,牙齿也开始咯咯打颤。眼见求饶毫无无用,他艰难地张了张嘴,想要说些威胁的狠话,可最终却只呼出紊乱的浊气。李暮雨倒也不着急,安安静静地多等了半晌,才示意唐威一起来做个了结。
便在这时,热浪来袭。
“呼!”
一枚火球呼啸逼近,散发着狂暴的威能。
宛如咆哮的小太阳,所过之处空气沸腾。
李暮雨瞳仁骤缩,一发掌心雷脱手飞出。
唐威也瞬间舞起钢棍,甩出雄浑的灵能冲击。
“啪!”
雷球撞上火球,登时双双爆炸。
雷光被彻底淹没,火球也迸成碎屑。
被灵能冲击呼啸吹散,化作坠落满地的炎雨。
雷火消散之际,有道身影由远及近,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
那人留着大光头,双瞳如苍鹰般锐利,放射着令人胆寒的异芒。他手持一把长柄镰刀,精壮的躯干看不到半点赘肉,脸上则有一条又长又深的刀疤,从高耸的颧骨侧方延伸至下巴末端。
望着眼前的男子,青藤成员们如临大敌,李暮雨唐威也瞬间凝重,警惕的目光中难掩的狰狞。苗兰兰精神不太正常,先前看了那么多血腥场面,脸上表情都没有太大变化,此刻却也惊叫着抱住妹妹,至于苗倩倩更是被吓得瘫坐在地。
只因眼前的这个男子,正是鹰巢掌门人曹鹫!
“曹爷!曹爷!救我!”裴荡起先也是一愣,似是没料到曹鹫会来,随后却很快醒过味来,连滚带爬地冲向自家老大。“他们丫窝藏咱家的叛徒!还把弟兄们都给杀了!”
“你们......”曹鹫没搭理裴荡,视线落在唐威身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曹鹫!”唐威虎目圆睁,毫无畏惧地瞪回去,眼中几乎要冒出火。
“哦,想起来了,使电的小子。”曹鹫又望向李暮雨,思忖片刻扬起邪笑。
“躲远点儿。”李暮雨扶起苗倩倩,随后摸出一个木筒,拉开底部的扣环。
“嗖~~~”
深红浓烟直冲九霄,化作悬浮半空的道标,赫然是一枚简易信号弹。
李暮雨随手丢掉木筒,上前与唐威并肩而立,将同伴们护在自己身后。
“啧......”
曹鹫本想说些什么,待见红烟凭空炸开,眼中先是闪过一抹惊异,随后则微微皱起了眉头。鹰巢掌门人右肘弯曲,将巨大的镰刀扛在肩头,左手则朝背后打了个响指,便有五名男子闻声靠上前来。
五条汉子各执兵械,齐刷刷簇在曹鹫身后,动作与步调整齐划一,竟是拥有极好纪律性。他们个个神情凶戾,看上去便感觉修为不俗,显然绝非先前的杂鱼能够比拟。
“这就是鹰组......”苗倩倩终于缓过劲来,轻声提醒李暮雨一句,便拉着姐姐跑向一堵断墙。
“嗯。”李暮雨点了点头,面色逐渐沉静下来,瞳仁的光芒徐徐收敛,化作深邃的漆黑晶石。
城市的废墟之间,两伙人伫立对峙。
没有言语的纠缠,没有多余的试探。
一个照面的功夫,气氛便骤然凝重。
数息僵持之后,激战猛然爆发!
“咔!”
李暮雨抢先出招,一道电弧脱手而出,尖啸着朝曹鹫飞去。
曹鹫则早有预料,描淡写地甩起镰刀,将袭来的电弧打散。
下个瞬间,他自下而上撩起手掌,骇人的火墙便拔地而起!
“呼!”
曹鹫手腕一甩,火墙便开始冲锋,所过之处皆成焦土。
望着逼近的火墙,李暮雨唐威马力全开,几乎同时祭出大杀招。
电浪与灵能冲击齐飞,与火墙正面撞在一起,化作漫天飞舞的雷火灵雨。
“再来!”
曹鹫发出一声怪笑,猛地运起周身灵能,指尖冒出诡异的火焰。
掌门人出招的同时,鹰组成员也动了起来,如猎隼般扑向李暮雨。
“你们先收拾那几个!”
李暮雨虚砍一刀,便有雷霆化作斩击,径直奔向曹鹫的面门。唐威与李暮雨心有灵犀,提棍拦住三名鹰组成员,五名青藤精锐也不甘示弱,与另外两名鹰组成员打成一团。
“嘿!”
曹鹫蓄力过半,见雷霆斩击凌厉来袭,便抛出没成型的火球,同时信手甩出一道火鞭。燃烧的长鞭旋转翻飞,与雷霆斩击同归于尽,小巧的火球则笔直飞向前方。李暮雨举刀硬劈火球,却被狂怒的爆炎引燃,在地上连打几个滚才扑灭了火苗。
“呸!”
李暮雨狼狈起身,上衣被烧得破烂不堪,就连头发都弥散出糊味。火球爆炸的瞬间,他已提前开启雷霆护体,可纵是蓄力不足的残焰,却依然洞穿了护体雷膜,在体表烙出了刺痛的灼痕。
李暮雨抬起胳膊,轻轻嗅了嗅灼痕,眉头便不自觉地皱起。
那味道陌生而熟悉,充斥着逼人的热意,将他的思绪带回一年前。
遥想去年初夏,李暮雨等人偶遇鹰巢,落入恶徒们设下的圈套,三十多人的队伍只剩半数,若非对面有位高手莫名放水,新生的青藤恐怕便将坠落深渊。在那场惨烈突围中,李暮雨试图牵制曹鹫,不料却被对方全面碾压,靠唐威和聂宸渊助阵才勉强脱险。
那场惨败之后,年轻的青藤伤筋动骨,而那股独特的火焰味道,也深深烙印在李暮雨的记忆中。那气味无比诡异,同时也惊人地沉重,好似腐肉烧毁后的恶臭焦糊,又宛如在烈焰里灌入了水银。灼热到令人窒息,疯狂到令人胆寒,便是属于曹鹫的火焰味道。
随后的一年里,李暮雨闯遍泠雨,也曾遇到过其他御火者,却没见有哪个人能超越曹鹫。如今他顺利凝结灵元,修为和御雷术突飞猛进,元素亲和体质的优越性展露无遗。可一朝再度交锋,他发现曹鹫修为依旧领先,天威功法运用比自己更加精妙,就连火焰的气息都发生了些许改变。
那火焰灼热依旧,更多了一丝邪气,仿佛源于无间炼狱。
看来在这一年里,曹鹫同样有所得,领悟了全新的力量。
“别跟娘们儿似的!要打就打个痛快!”
曹鹫盯着李暮雨,眼中的淡漠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犀利,犹如瞄上大型猎物的猛禽。他话音刚落便舞起巨镰,放声狂笑着发起了冲锋,须臾之间掠过十余丈距离,径直朝李暮雨的脑袋砍去。
同一时刻,战场的另一侧,五名青藤精锐亦在苦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