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下薛明珠,好好高考,考出好成绩,考上沪江的重点大学。
定好目标,明易之心里安定许多,不再像刚才那样浮躁得心慌。
人活着,总得有个目标。
快速把英语、数学、语文等各科复习资料全部过了一遍。
中学六年苦读的记忆,还是那样深刻。
未来三十年里自学以及实际运用的知识记忆,完美叠加。
梦境里的前世,不甘心的明易之在中专两年期间,通过自考拿到应用英语专业的大专文凭。
可惜,这个大专文凭毕业分配时不算,明易之还是被分进了即将破产的县纤维板厂。
南下不久,明易之在一位亲戚的介绍下,进了一家证券公司做过几个月的保安,体会到股市风起云涌,云诡波谲。
赚钱如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哗的一声就从天上掉下来,掉进你的口袋里。
当时的明易之开始憧憬,在股市里扑腾赚大钱。
鼓起勇气,向公司创始人,一位很成功的证券投资人请教,如何进入这一行。
抽了一口明易之特意买的红塔山烟,他只说了一句话:“先把数学学好,再去卖一年的保险。”
笑着转身离开,进办公室前把还剩下三分之二的香烟掐灭,丢进了垃圾桶里。
他抽得是进口雪茄。
后来稍微稳定一点,明易之通过自考又拿到了应用数学本科文凭,然后开始扑腾...直到剧终梦醒,或者叫读档重来。
拿起几张各科真题试卷,明易之匆匆过了一遍,发现他对中学各课的知识,多了一种跳出锢桎的理解。
这是思维境界的提高,带来的结果就是融会贯通,举一反三。
明易之长舒一口气。
高考稳了,接下来就是继续刷题,能多拿一分是一分。
要做就做最好!
我不仅要救下薛明珠,改变她悲惨的命运,还要在改变自己命运的高考中考好,好得让大家惊叹!
叮铃铃——!
放学铃响,青溪一中校园骤然换了天地。
刚才还寂静如幽谷,一下子变成了集市。
少男少女们的欢笑声,扬洒在西照的阳光里。
如春天燕子的呢喃,夏天青蛙的喧叫,秋天大雁的鸣吟。洋洋盈耳,让人忍不住在冬天里回味。
寄宿的学生们敲着饭盒,仿佛李云龙攻打平安县城一般,气势如虹地冲向食堂。
还没回过神来,明易之发现自己的衣角被人拉扯,转头一看,发现死党刘鸷腾已经把桌面收拾得干干净净,迫不及待地说道。
“阿易,走了。赶紧的,回去路上还能抓紧时间打一把街头霸王。”
好吧!
明易之和刘鸷腾出了校门,沿着长长的巷子走了三四百米,来到大街上。
此时的沪江,值得王墨镜用绚烂光影去追忆。
此时的青溪县城,只配用速写去勾勒。
灰色的街道,灰色的房屋,两者之间是千篇一律的梧桐树。
影剧院、大会堂、这个局、那个委员会,日杂公司、食品站、供销社、信用社,七八十年代的印记,顽固地留在这个小县城里。
寥寥数笔就能画出大部分风景,其余的只是空白——大部分建筑很快就会被推倒,原来的样子都成了记忆,然后逐渐褪去成空。
明易之和刘鸷腾的家都在城乡结合部,走路需要二十分钟。
明易之的家先到。
三层两单元的红砖结构统建楼,名叫居民楼,住着各个单位的人。
第一单元三零一房,一室一厅一厨。
明易之的父亲明存义自力更生,把厨房挪到阳台上,改建出两室一厅。
刘鸷腾家原本在第二单元二零二房。
一年前,趁着房改春风,他家在前面一公里远的转山坳,修建了完全属于自己的房子。
两层楼,六间房,还带一个院子。
院墙一围,大门一关,悠然自得。
明家也准备在那里修楼房小院,可惜明易之奶奶和外公接连生病去世,多年的积蓄被清空,只好继续住在这里。
“等我啊,等我一起去学校。”刘鸷腾交代了一句,迈开两腿,很快就在土路上消失不见。
走到二楼,明易之闻到菜籽油煎豆腐的香气,闻出老爸的拿手菜。
是啊,今天老妈上晚班,轮到老爸做晚饭。
明易之的母亲李鸿雁在饮食服务公司下属的中心饭店上班,分早晚两班。早班是早上六点半到下午两点半,晚班是下午两点到晚上十点。
李鸿雁上早班,晚饭就由她做。
轮到上晚班,晚饭就由在劳动服务公司的明存义提前回来做。
明易之掏出钥匙,开门进去。
跟所有的老房子一样,里面光线昏暗。
妹妹明月如趴在客厅里的饭桌上做作业,一笔一划,十分地认真。
“开灯啊,太暗了伤眼睛。”
明易之一伸手,拉着墙上的绳线一拽,点亮了客厅里的白炽灯。
昏黄的灯光,并没有让客厅亮多少。
尴尬了,把LED灯亮度和白炽灯亮度搞混了。
“关掉,这么大亮,浪费电。”
明月如抬起头,刘海儿趴在皱起的眉毛上方,眼睛里透着不耐烦,腮帮鼓得像小笼包。
语气和用词不能说跟李鸿雁像,只能说一模一样。
明月如比明易之小七岁。
“爸!”
走到客厅通往阳台的门明易之探出头喊了一声。
明存义穿着一件短袖圆领白T恤衫,穿得太久,松松垮垮,好几处地方因为反复洗,薄得透亮。
后背和胸口被汗渍浸成了两团不规则的黄色。
“易之回来了。”明存义转过身来,右手握着锅铲,左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笑着说道。
明存义有一米八,长相俊朗,曾经是双牌乡优秀D员,甜井村民兵队长兼村会计。
李鸿雁曾经说过,她知青下放,刚到甜井村就被明存义瞄上。
恋爱结婚,七二年生下明易之。
七八年知青大返城,明存义义无反顾地跟着妻子进了青溪县城。
为了养家糊口,明存义做过很多份工作,现在是劳动服务公司的一员。
说白了就是搬运工,也叫棒棒、拉车的。
主要劳动工具是自购的平板车,四处打散工。
给饮食公司下属的几家饭店,从对河的酱油厂拉十坛酱油;给蔬菜公司,从火车站仓库里拉二十坛崇庆酱菜...
明存义最喜欢的活是从五公里外的盐业公司仓库,给光明冰厂拉货,一次两吨盐。
货重、路远、坡陡,拉一趟要脱一层皮。可光明冰厂是私人老板,钱给得多。
明易之瞥了一眼,客厅一角的铁桶里,泡着老爸换下的衣服。
今天老爸又给光明冰厂拉盐了。
五年级开始,每年寒暑假以及周日,明易之都会去帮父亲,在后面推车。
拉盐的滋味明易之也尝过,尤其是夏天。
暴烈的太阳把柏油路晒软,踩在上面像是踩着一团团的肥猪油。
天地间变成了一个大烤箱,就连吹过来的风,都是灼热的。人站在日头下,不到五分钟就会觉得内外都被烤熟了。
烈日里,明存义在前面拉,明易之在后面推,父子俩一大一小的身体不约而同地前倾,几乎要趴在地面上。
一步一步,沿着汗水淌过的路,拉着两吨重的盐,爬上四五百多米长、坡度三四十度的引桥。
到了那边下桥时,明存义用力抬着平板车把手,车头高高翘起,把车尾的轮胎皮刹车死死压在地面上,发出吱吱的刺耳摩擦声。
两吨重的盐依然驱使着车子飞快地跑。
明存义一边大喊着,让一让,一边紧张地观察着前路的动静,调整着车子的方向。
一个不小心,板车就会倾覆,两吨盐甩出来,可能全压在身上。
两吨盐,足以把一个人齁成腌肉。
如此辛苦和危险的一趟拉下来,能挣十五元,是其它活的三四倍。
衣服裤子全部湿透,回家来必须泡上,否则汗里的盐分会把布料沤坏。
进了高三,明存义死活不再让明易之去帮忙了。
煎豆腐,胡萝卜,小炒小鱼干,热气腾腾地摆在饭桌上。
明月如收拾好作业,洗了手,盛上三碗饭,摆在桌子上,第一个坐在饭桌旁。
明存义解下围裙,露出灰色的沙滩裤,穿了好几年,硬生生被穿成大裤衩。
“吃饭,吃饭。”
围着饭桌坐下,端起碗,拿起筷子,明存义先给明月如夹了一筷子小鱼干。
“月如,哥哥要高考了,剩下的鱼干给他补脑子好不好?”
“好。不过哥哥高考完了,我要吃冰沙。”
“好,吃冰沙。”明存义爽快地应道,许下一个不大可能实现的承诺。
明易之夹了一片煎豆腐,塞进嘴里。
菜籽油的焦香,豆子的清香,青椒的辣香,被嚼在一起。
恍惚间,自己好像很久没有吃到父亲做的菜了。
毕业后的自己,一直游荡在外。
南下打工,勉强糊口,根本没法给家里帮上忙。
有时候被收容了,或者摊子被没收了,得知消息的爸妈,会悄悄寄些钱给一贫如洗的自己。
重任一直在爸妈肩上压了十年,才慢慢缓过来。
那十年是爸妈老得最快的十年。
想起记忆里的一点一滴,明易之的鼻子发酸。
不能再这样活下去了!
必须要换个活法!
“真好吃!”明易之抬起头,眼里闪着光,看着父亲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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