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鸷腾看到明生孝提着一盏煤油灯,从卧室慢慢走了出来,右手提着那把刺刀,在客厅站定,朝着自己笑了笑。
那笑容很温暖,却瘆人。
“我手里这把刺刀,是民国时Z正式步枪上的刺刀。我用它捅过三个小鬼子,有个禽兽不如的小鬼子,我用这把刺刀,割下了他的狗头。
后来又带去朝献,放过老霉洋鬼子的血,给李承晚伪军开过膛。用了四十多年,磨得都没有原形了,但是放血割脑袋,依然利索。”
明生孝盯着大门后面过道旁的那口棺材,声音不大,镇定平静,一字一顿说得非常清楚,在昏黄的灯光里,如同一发又一发不急不缓打出去的子弹。
“不管你是人还是鬼,不想被这把刀放血,就老老实实爬出来。你个狗东西,老子的寿木你也敢爬进去,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棺材板钉死了,直接给你埋了!”
杂物间响起脚步声,刘鸷腾转身一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明易之这个狗东西,左手抱着自己姐姐,右手抱着仙女石琳,十分嘚瑟地走了出来。
嗯,他的脸色很凝重,左拥右抱也可能只是下意识的保护动作,可我就是觉得这小子是嘚瑟,是故意的!
明生孝伸出左手,把煤油灯提在身前,双眼透着寒光。
“一!”
明易之连忙轻声道:“阿腾,旁边有柴刀镰刀,赶紧拿一把。”
“二!”
刘鸷腾一愣,随即弯腰,在门旁墙边拿起一把柴刀,还有一把镰刀,这时还不忘奚落一句:“要不要给你一把?哦,你现在也没有手拿。”
明生孝的“三”字没喊出来,吱嘎一声,棺材盖被全部推开,有个人从里面直起身。
刘鸷腾被吓了一跳,猛地往后一跳。
石琳吓得乱叫,在明易之的怀里乱扭。
刘轻霞眼睛一眯,没有出声。
棺材里坐着的人带着哭腔颤抖着说道:“生孝叔,不要动手,我是满仓,我们可是亲戚啊,你千万不要动手。”
明生孝转过头,看了四人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易伢子,把手腾出来,去找两根麻绳,把那个狗东西捆了。”
被爷爷的话一点,明易之猛地反应过来,左右看了看。
唉,这左拥右抱的温柔啊。
没办法,男子汉大丈夫,要以事业为重。
明易之半推半哄地放开刘轻霞和石琳,好声好气地安慰了一句,转身低头找麻绳。
走出杂物间,回头看了一眼。
刚才还小猫依人的刘轻霞,骤然站立成一棵大树,用雄伟的胸膛怀抱着石琳,轻声地安慰。
姐,你恢复得真快啊。
明生孝举着煤油灯,提着刺刀在前。
明易之拿着麻绳,提着镰刀,跟在后面。
刘鸷腾看着这祖孙俩的背影,忍不住替满仓叔捏了把汗。
走到跟前,棺材盖被推开大半,满仓坐在里面,满头是汗,看着明生孝手里的刺刀,眼神慌乱,生怕他一言不合给自己开膛放血。
“爬出来吧。”
满仓盯着明生孝的刺刀,好像没听到。
自己的话不管用啊!
明易之心里骂了一句。
明显是自己手里的镰刀不够爷爷手里的刺刀有威慑力。
明生孝伸出刺刀,在棺材板上敲了几下。
砰、砰、砰!
满仓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翻身爬出来,脚一滑,又掉了进去,挣扎着起身,使劲翻身往外爬,噗通一声,直接掉到地上。
同时一支小手电掉在地上,灯头蒙着一块绿布。
道具挺齐的。
明易之上前去按住他的双手,用一截麻绳捆了个结实,又把他翻过身来,用另一截麻绳把他的双腿绑上。
麻利的动作,都是明易之以前帮忙放牛,过年时帮忙杀猪时练就的。
“易之,你去把旺生叫来。”明生孝说道。
明旺生,村里的民兵队长兼治保主任。
“好。”
正要开大门,后面响起声音。
“阿易哥哥。”石琳眼泪汪汪,欲言又止。
小姑娘今晚吓得不轻。
刘鸷腾看懂了,长叹一口气,“算了,我去吧。”
拿起手电筒问道:“旺生叔住在哪里?”
“就是石塔村沿着机耕路下来,第一家代销店的那栋房子。”
“那里啊,我知道怎么走。刘鸷腾开了大门,点亮手电走了出去。
明易之连忙把大门又关上,站到满仓旁边,抬头看了看刘轻霞和石琳。
“喝口水,压压惊。这世上哪有鬼,都是人在装神弄鬼。”
刘轻霞完全恢复正常,只要不是鬼,这世上就没有她怕的。
听她妈张阿姨说,有回刘叔去省里开会,顺带着一家去省动物园玩。那时轻霞才十岁,在虎山外面,伸出手对着老虎欢快地叫着:“猫咪,大猫咪。”
刘轻霞走到满仓跟前,忿忿地踢了他一脚,转头问道:“明爷爷,你早就看出有人藏在棺材里?”
明生孝哈哈一笑,“我的寿木,我天天见,以后还要陪我在地底下睡百年,是我的老伙计,被人动过,我自然察觉得到。
你小子,是不是中午时,我出去有事,几个伢子妹子在屋里面睡午觉,你悄悄地进来躺在里面?”
满仓惶然地点着头。
明易之了然了。
原来是这样,自家老屋跟往常一样,白天家里有人大门就不关,结果就让这小子钻了空子。
“呵呵,我就是要等你个狗东西出来装神弄鬼,抓你个正着!”
自己爷爷真是老奸巨猾。
要是白天发现异常,当时抓到满仓,他完全可以辩解说开个玩笑,吓吓小孩子。
论起来还是亲戚,送到派出所去都不好定罪,顶多教育一番。
晚上装神弄鬼被抓到,性质完全就不一样,完全可以按偷盗报案。
“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明生孝淡然地问道,“不要说想偷东西。我家穷,耗子都不想来,有什么值得你偷?”
满仓低着头不出声。
“狗东西,你可要想清楚。在把你交到派出所之前,你的小命在老子手里捏着。说清楚,老子把你全乎地交过去。不说清楚,你身上少点东西,派出所也是肯收的。”
自己爷爷这话说得很有水平啊,明易之马上补了一句。
“在发现和阻止你实施偷盗的过程中,削断你的手指头,挑断了你的脚筋,或者割了你的耳朵,都是很正常。在法律上,叫做正当防卫。”
满仓抬起头,惶然中全是欲哭无泪。
明生孝身子晃了晃,满仓吓得马上大喊道:“我说,我说!”
“我上面的头头,交给我一个任务,要我想方设法把生孝叔也拉进来。只要你肯在周家慈善基金会入股,股钱我们出都可以。
上面说了,只要我完成任务,奖励我一千元。上次我拉着猴子来,碰了一鼻子灰,思前想后,实在没法了,只好打算装鬼,吓吓你们,让生孝叔去显灵庙烧香求保佑。”
“去显灵庙烧香求保佑?就能让明爷爷入股了?”
刘轻霞觉得很奇怪。
这是什么脑回路?两件事能连在一起吗?
“显灵庙跟我们基金会是合作单位,里面有两个管庙的,劝了不少人去入股,拿了基金会不少好处。
生孝叔被吓得去烧香求保佑,那两个管庙的就会想办法说服你入股。我也就能完成任务。”
好家伙,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一般人还真想不出来。
明易之忍不住戏谑地说道:“满仓叔,你在棺材里躺了半天半夜,就为了一千元,用得着这么拼命吗?”
“你还年轻,不知道钱的好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呵呵,还蛮有道理的。”
正说着,有人敲门,旺生叔在外面喊道:“生孝叔,我们来了。”
门打开,几个人旋风般地冲进来,带头的正是旺生叔,后面跟着两个民兵,背着五六半。
旺生叔看到满仓,再看一眼推开大半的棺材盖,顿时明白大半,一脚把坐在地上的满仓踢翻在地。
“你个狗东西,连生孝叔的寿木都敢乱睡。你知道这叫什么吗?冲了煞!你要是不赔一口新的给生孝叔,这口棺材就送给你,明家院子把你的丧事提前办了!”
不愧是地杰人灵的甜井村,不愧都姓明,说话的风格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