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号上午七点多,嘉禾市秀丽街储蓄所门口,早早地就挤了一堆的人。
大多数是男的,只有两三个女的,也是很精明彪悍的那种。年纪看着都不超过四十岁,互相打量着,眼神里都透出对同行的亲近和警惕。
明易之、刘鸷腾和冯三宝,穿着T恤牛仔裤,一人背着一个双肩包,混在人群里,一点都不起眼。
八点钟,嘎吱声响,拉闸门被拉开,等待已久的人群一窝蜂地冲了进去。
他们三人不慌不忙地跟在后面,没有往挤满人的柜台走,转了一个圈,走到办公区的大门,敲响了门。
等了一会,一个三十多岁女的开了门,看到他们三人,指了指柜台,有点不耐烦地说道:“兑换国库券去那里。”
“我要找你们梁主任。”
“梁主任?”妇女狐疑地打量着冯三宝。
“你就跟他说,沪江静江路的邮票冯想拜访他。”
“邮票冯啊。”妇女好像听到过这个名号,点点头,“你等下。”
说完关上门,等了一会,一位三十多岁男子打开了门。
他一米六多,身形偏瘦,头发略长微卷,嘴角挂着三分笑,戴着一副眼镜,很斯文。
“冯先生,大驾光临,欢迎欢迎!鄙人梁厚福。”
冯三宝握着他的手,身子一侧,笑眯眯地引见明易之:“梁主任好,这位是我的老板,易总。”
“梁主任啊,鄙人明易之,大家抬爱,都叫我阿易。”
梁主任在眼镜后面眨了眨眼睛,客气地说道:“易总真是年轻有为。”
被引到会客室,等职员端上三杯茶水后离开,梁厚福开口问道:“易总和冯先生来到我秀丽路储蓄所,有何指教?”
不要小看现在的储蓄所主任,他相当于二十年后的支行行长。
明易之端起茶杯,拿起盖子,一股茉莉茶香飘了出来。
对着茶杯里的热茶吹了吹,明易之轻轻抿了两口,不急不缓地说道:“90年,国家在沪江、江东、江海和岭南试点,推行商业银行模式,要求各储蓄所解放思想,勇于创新,从单纯的揽储业务中跳出来,发挥主动能动性,以盈利为中心,摸索出向商业银行模式转换的新路来。
我知道梁主任积极响应国家号召,有志让秀丽路储蓄所,成为嘉禾市乃至江东省银行系统各储蓄所的盈利冠军。
梁主任眼光独到,准备在国库券上发力。三个月以来,秀丽储蓄所成了江东省吸收国库券最多的储蓄所。但是想成为盈利冠军,还不够。”
说到这里,明易之放下茶杯,看着梁主任,很诚恳地说道:“我们这次来,就是想为梁主任的梦想加油出力。”
梁厚福身子向前一探,推了推眼镜,问道:“怎么加油出力?”
明易之的左脚踢了踢地上的背包,“这里有六十三万元面值的国库券,都是89年,90年发行的三年期国库券。”
梁厚福脸色微微一变。
有反应就是好事。
六十三万,抵得上秀丽路储蓄所一个月的收购额。
不要看外面围着一堆的国库劵贩子,都是些在周边玩的小贩,每人手里的国库券顶多不会超过一万元,本小利薄。
自己直接带来了六十三万面值的国库券,他当然有所触动。
“易总有什么要求?”梁厚福开门见山道。
明易之说道:“秀丽路储蓄所给的收购价是一百元面额113.5元,比沪江行价高一元五角。但是我觉得还不够!”
“我觉得够了!”
明易之指了指喧闹的外面营业厅,“够了吗?一元五角的利差,引来了什么,外面那群麻雀?光靠他们,梁主任怎么实现自己的梦想?”
“易总有什么好建议?”梁厚福停了一会问道。
“下重金,种梧桐,引凤凰。”
“易总认为自己是凤凰?”
“我们算什么凤凰?我们顶多算几只大雁。不过我们可以成为梁主任千金收买的马骨。”
“千金买马骨?”
“三宝哥在沪江小有名气,只要他在秀丽路储蓄所赚到了大钱,消息传出去,自然就会引来一群大雁,自然也会引来凤凰。”
梁厚福沉默了一会,问道:“易总觉得买马骨的千金,应该是多少?”
明易之立即答道:“一百二十元!”
“绝对不可能!”梁厚福毫不迟疑地拒绝道。
明易之微笑着说道:“梁主任,不要拒绝地那么快。
89年,90年,还有今年的国库券利率都是14%,这是非常特殊的情况。相信明年的国库券,利率不会超过10%。
梁主任是银行业的老法师,这些内情,相信比我们更清楚。14%的利率,收下来,放到期就是42%的总利率,比你们的存钱利率高出百分之三十。
三十个点的利差,不比放贷差了。而且贷款还要承担风险,国库券却不需要任何风险。梁主任再收足五六百万元的国库券,今年必定是全江东省诸多储蓄所的盈利冠军。”
梁厚福呆呆地看着明易之。
明易之微笑地看着他。
梁厚福取下眼镜,捏在手里,眼镜腿在腮帮子上轻轻地拍打着。
冯三宝在旁边看看明易之,又看看梁厚福,十分紧张。
刘鸷腾坐在旁边,打了一个哈欠。
梁厚福开价了,“114元,这是我们能给出最高的价格。再高,就要被同行们骂了,骂我们扰乱市场!”
明易之还了一个价,“118元。梁主任,这个价格你只给我们就是了。我们闷声发财,绝不会说出去。至于你给其他人什么收购价,我们不打听,也不管。”
“116元,再高我就没有权限了。”
梁厚福说完,把眼镜戴上。
明易之盯着他看了一会,站起身,伸出右手,“116元,一月内有效!”
梁厚福站起身来,伸出右手,跟明易之握在一起:“116元,一月内有效,从今日开始。”
一个小时后,明易之三人背着背包出了秀丽路储蓄所。
冯三宝激动地满脸通红,刘鸷腾兴奋地双腿开始打飘,还自言自语。
“我怎么觉得自己的后背沉甸甸的啊。”
明易之瞥了他一眼,“几十万元,当然沉了!找个旅馆住下,先休息半天,晚上还要继续出发。”
三人在秀丽路储蓄所与嘉禾市火车站之间,找了一家干净整洁,有档次的国营旅馆住下。
介绍信?
这会难倒邮票冯吗?
进到房间里,明易之对冯三宝说道:“三宝哥,你赶紧打电话催催你的小老弟,赶紧把烟送过来。今晚这趟火车是另一个班组,我们要靠那些烟打通关系。”
“没问题,我马上打电话。”
“阿易,第一趟交易算是完成了?刘鸷腾问道。
“完成了。”
“我们在含水县以95元的价格,收了面值六十三万一千五百元的国库券,再按116元的价格,卖给秀丽路储蓄所,赚了...我脑子现在还是晕晕乎乎的。”
明易之快速地报出数字来:“十三万两千五百元,二十个点的利润。”
“太神奇了。两天就赚了十三万两千五百元?刘鸷腾不敢相信。
“主要是三宝哥的功劳,他先打电话联系了那边的地头蛇阿乐,替我们从当地散户贩子手里提前收到了足够的国库券。要是我们一张张去收,猴年马月去了。”
冯三宝脸笑得嘴角都翘到太阳穴了,“阿拉就动动嘴,跑跑腿,都是阿易师傅动脑子,想出这么好的路子来。
阿乐是阿拉以前在江淮收国库券认识的好朋友,很讲义气,也很守规矩。吴四海一伙人占了那一块,连他也被赶走了。
他外婆家在江淮省江南地区,在那里读过几年书,认识当地不少人,就跑到那里去继续倒腾。
他收上来,转手卖给阿拉,也能赚点差价,皆大欢喜。阿拉离开含水时,他也去了品山,在那里等着我们。”
晚上明易之三人登上火车,二十一号上午赶到品山县,与阿乐会合。从他手里按照94元的价格,收购了面值77.9万元的国库劵。
阿乐确实很讲规矩,他在品山收的价格要比含水便宜,也随之降价,让明易之三人多赚了一笔。
在嘉禾市一卖,到手九十万元。
真是好人。
第三趟是宥水,冯三宝和刘鸷腾兴高采烈,而明易之越发地担心。
因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要出意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