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猰貐佣兵团即将与目标交火……全员阵亡。”
“张月市特种巡卫3队,4队预测出目标行动路线,提前抵达有利阻击点……已全灭。”
“您的私人直升机即将抵达,请为天禄私人安全承包公司点赞……抱歉,直升机已被摧毁,护航卫队全灭,为表歉意,第二架直升机正在启动中,预计15分钟后抵达。”
方修贤坐在车后座,即使带着两件法器,旁边就放着一箱灵石却仍感到心惊担颤。
上一次像今天这么恐惧是什么时候了?
是目睹鸢尾花的圣骑士踏破燃烧的火海,还是见证寒风中钢铁的巨兽汇聚为洪流,亦或在丛林中听到树在说话?
不,都不是。
大乾人从不畏惧战争,即使目睹超越常理的力量,如同草芥般被屠杀,他们也能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并去试图理解那些力量,将之掌握。
那么,是修炼走火入魔的那次?是任务失败,被要求为此赎罪赴死的那次?还是被人强行种入灵蛊,再无自由的那次?
不,也不是。
踏入修行之路的第一步就是静心,如果因为那般简单的问题就心生恐惧,那他也活不到今天,不可能反奴为主。
想起来了,是被那些“新天军”的疯子传教的时候。
他们说:旧天已死,新天降生,天意坠诞为人,将要涤清寰宇,清扫人间,一切与祂为敌之人都将被清算。
那时,方修贤的心中升起了恐惧。
那并非是对于报应的恐惧,而是对于世界居然存在意识这一点感到由衷的拒绝,他拒绝承认这庞然伟岸,让他连一丝挑战之心都无法升起的存在居然能够诞下意识。
那意味着天命将被“天意”注定,万物必将环绕一份意志运转,而非以一种规律运行。
而此刻面对明弘光的追杀,同样让他感受到了“天意”。
不可违逆,不可阻挡,不可逃避,一切的挣扎都是徒劳,越是拼尽全力,反噬越大。
小雅大概是因为试图收其为奴而死,小岩与老王大概是因为试图灭口而死,还有那些巡卫,那些佣兵……
每一次阻挡都会诱发出更强的力量,每一份恶意都会迎来更盛烈的复仇。
即使明弘光展露的力量尚未让方修贤彻底绝望,可那种深不见底的未知却更让人颤栗。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论如何,明弘光绝不可能是天意化身。
他是人,只是比常人更强,更具天赋,以致于在力量的包装下显得可怕。方修贤如此告诉自己。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莫名的颤栗与悚然抵达了顶点,本被灵气覆盖的从蛊突然又清晰可见。
方修贤感应到了,他感应到那个少年追过来了!
明明在车内,方修贤却能听到直升机翼转动的幻听,他的脑海中甚至倒映出明弘光的形象。
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上满是染血的暴虐,深黑的瞳中隐隐有血光在流动,贪欲与杀意在那具皮囊下翻滚。
那个脑海中的幻象似乎发现了方修贤,在幻视中,它将直升机驾驶员的头颅一把拧碎,而后毫不犹豫地跃出。
狂暴的飓风被他紧抓于手,化作雷霆的巨枪,拖拽着他以超越声音的急速砸落。
当直升机坠落的火光炸裂,枪尖便砸入车中,在令人耳膜发疼的撕裂声中将人与钢铁混作无法辨识的垃圾。
“哈,哈……”方修贤剧烈地喘息着,从那恐怖的幻象中挣脱。
他有幸修习过部分的《未来弥勒经》,这本古经给他带来了一种近乎预知未来的直感,多次助他在危难关头抓住一线生机,可这般死亡的触感,仍旧令他不适。
正面战斗,是赢不了的。逃跑,也无法成功。
那么,便唯有最后的招数了。
“停车。”方修贤向司机下令道。
说话间,他已猛地打开车门,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施展出自己赖以为生的绝技。
明弘光站在直升机上,有些惊讶地看着看上去仅有四十多岁,仿佛刚到中年,却有着老者暮气的方修贤跃出车,而后双膝蜷曲,双掌着地,对着追来的明弘光猛地一阵磕头。
“砰,砰,砰!”
沉重的三声闷响之后,是谄媚的求饶声:“明弘光大人在上,小人方修贤有眼无珠,不知尊上伟力,触犯圣威。”
“小人愿拜您为主,献上全部家产,仅求可用余生向您赎罪,为奴为仆,任您驱使。”
路面都被方修贤的磕头砸出肉眼可见的裂纹,抬头一看,他满脸都是血。
不论行动还是话语,方修贤都是如此真切,甚至在这表象之下的诚挚情感,明弘光也能轻易地分辨出来。
方修贤深知,与其去“骗”另一位实力比自己更强的修士,不如先改变自己,做到“真”。
此刻不是交易,他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他要做的是给出自己活着能给的筹码,而非与资产一起去死或者强势地进行威胁,生怕别人不斩草除根。
从草根崛起,自立家族,于幕后掌控一市,无惧死生的修士颇具威胁,但一个面对敌人就下跪磕头,送上全部家产乞活的小丑,便不值一提。
无需理会的小丑更容易被放过,而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才有未来。
这的确将明弘光干沉默了。
他随手捏爆直升机驾驶员的脑袋,落到地面,在直升机坠落于地又被补了一发雷球,彻底引爆的火光中走向方修贤。
明弘光最开始只是想找个工作,赚点钱而已,发现大小姐那似乎有机会得到好东西,便搭上线,看看有没有法子捞一笔,结果不仅被威胁,还被卷入家族内斗,被通缉,最终只能斩草除根,再想办法诏安一波。
现在,对方直接跪地磕头求饶了,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完全可以不继续战斗了。
可是……
“你身上哀嚎的那些像鬼一样的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明弘光的感知中,他看到一具具人面在方修贤的身上滚动,它们哀嚎,痛哭,试图从这具束缚着它们的躯体中逃走,可却被牢牢地锁住,不断抽取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