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星星深吸口气,将发生过的事娓娓道来。
“孔总去年找到我,说要投资我拍电影,让我写剧本……”
“说重点。”孔财直接打断。
周星星喉咙一动,赶忙道:“剧本写好聊完的那天,我送孔总去香江机场,孔总让我找韩总,并且逐字逐句教我怎么说。”
“见到韩总先说,我普通话不太标准,有时可能词不达意,如果哪里说的不合适,希望韩总原谅我。”
“然后别聊正事,先说我童年多么穷,入行多么苦,好不容易有点起色,一部电影亏到多么惨,想翻身,拉投资又多么难,废话别多,挑最真实的内容说。”
“说完直接聊正事,不提孔总,就说有人看到我的处境,决定投我一把,但是金额有点高,我把握不住,思来想去,觉得只有韩总能帮我。”
“韩总如果问我怎么帮,我就说当制片人,韩总如果问我投资多少,我就说3亿,想让韩总当制片人。”
“接着不等韩总说话,直接把剧本和分镜头脚本给韩总,给我自己的那份,等韩总看完,我再把孔总改动的地方告诉韩总,事情就办成了。”
说完这么一大通话,周星星看向韩三坪:“前面都没什么变化,不过,我说完只有韩总能帮我之后……之后……”
韩三坪站起身,看向周星星:“我跟周导说,不管什么忙,我都帮定了。”
他目光转向孔财:“周导告诉我投资金额,要让我做制片人,还给我剧本和分镜头脚本,我说不急,先请投资人吃饭,所以孔总改动的地方,我不知道,这事其实不怪周导,真不怪他。”
孔财摇头,语气冰冷:“我不是因为韩总不知道这件事怪他,我是因为他没有告诉我,所以才怪他。”
“我跟他说过,身为导演,业务上的事,不能瞒着投资人,那样不道德,他答应过我,绝不会对我隐瞒业务上的事。”
冷汗顺着周星星额头往下流。
棠烟两只小手握在一起,显得很紧张。
冯晓钢眼鼻口连成线,大气都不敢出。
韩三坪眉头紧锁,思前想后考虑怎么拉周星星。
孔财拿起高脚杯一饮而尽:“信息不同步,会让我和别人在认知层面形成误差,聊到某些事情,我以为别人知道,实际上别人不知道,会显得我像小丑,你让我把面子往哪搁?”
韩三坪抬起双手往下压:“误会,我跟孔总吃饭时,周导忙着跟特效公司聊电影,没参与,他肯定以为咱们沟通好了。”
他看向周星星,右眼连连眨动:“后来搭建绿幕棚时,周导看我在现场当监工,肯定以为我知道改动的事,对不对,周导?”
周星星接到他的眼神提示,深吸口气:“我的确以为韩总知道,但我确实没告诉孔总,错了就是错了,我认。”
他弯下腰,态度端正,语气诚恳:“孔总,对不起,任何后果,我都接受。”
“哈,”孔财展颜一笑,“坐,能认就好。”
周星星一下瘫在椅子上,他不用摸都知道,后背湿透了。
韩三坪跟着落座,心想总算是翻过去了。
棠烟小手松开,缓缓出了口气。
冯晓钢擦了把额头不存在的虚汗,他还以为要怎么着呢,没想到就这么算了。
“你今年工资没了,再有下次,自己找找京城哪的楼比较高。”
周星星猛然从椅子上弹起:“孔总……我知道了。”
“坐,吃饭。”
周星星坐下,拿筷子夹起餐盘中的食物,快速往嘴里炫去。
韩三坪双眼微眯,他心下确认,孔财绝对是个狠人,小冯啊,千万别跟他混,出事没人能保你。
冯晓钢额头渗出肉眼可见的虚汗,他对“伴君如伴虎”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
扣工资在他眼里不算什么,但后面找找哪的楼比较高……目的不言而喻,反正不是上天台看风景。
棠烟面无表情吃饭,跟没听见一样,好似有点傻白甜。
她经过去年跟孔财满世界飞,接触各种企业背后的大股东,了解很多根本不可能被外人知道的真相后,早已不是天真的小女孩了,如果是,她现在指不定在哪待着呢。
一顿饭吃完,棠烟呼叫来服务人员,让他们将餐桌上的东西撤走,几人坐到墙角茶桌聊天。
棠烟负责泡茶,手艺有模有样。
她和孔财坐一起,对面是韩三坪和冯晓钢,周星星坐在孔财右边的单人沙发上。
孔财抬手拍到周星星肩膀上,看向韩三坪:“他这个人,不爱说话,也不会说话,我第一次见他,除了聊电影,他全是‘嗯啊哦对好’的回答,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他聊天。”
“戏里戏外完全是两种人,坐在那里双腿并拢,两手十指交叉放在肚子前,低头耸肩不拿正眼看我,我都以为他瞧不起我。”
韩三坪面露笑容:“我以前没跟周导接触过,只觉得他很有才华,喜剧领域独当一面,去年见到后,我觉得他很健谈、很实诚,经历也很感人,但没想到,全是孔总给的指点。”
孔财明白韩三坪是想把话说开,实际上他也是这么想的,否则根本不会往这提。
跟聪明人聊天,能省很多功夫。
“我最开始跟他说,见到韩总可以诉苦,但不能埋怨,可以装卑微,但不能装可怜,可以表决心,但不能表忠心,结果你们猜他说什么。”
冯晓钢和韩三坪面露好奇,后者问:“说什么?”
“他就说了一个字,啊?”
孔财摊开手:“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
冯晓钢和韩三坪哈哈大笑。
周星星抬手捂脸,他心里清楚,孔财是在帮他开脱,不想让韩三坪对他留有芥蒂,因为他当时回的是另一个字,嗯?
“我当时特无奈,但还是跟他说,你当这是一场戏,演一个胸怀大志的小人物,渴望伯乐的千里马,想想台词应该怎么说,别搞无厘头。”
“结果他回了我两個字,嗯——啊?”
“哈哈哈哈。”冯晓钢和韩三坪捧腹大笑。
周星星捂住的脸上也浮现笑意,他当时说的是:哦——嗯?
孔财摇头轻叹:“如果当时他不是正在开车,我肯定请他吃老京城大耳贴子,实在太气人了。”
周星星放下手:“孔总,什么是老京城大耳贴子?”
冯晓钢脑袋前伸,一巴掌轻拍在面颊:“大嘴巴就是大耳贴子,这玩意不好吃,吃多了脸红。”
众人一阵哄笑。
周星星抬手捂脸,真不该问。
“从那天起,我成了他老板,没有合约,凡事商量着来,彼此互相尊重。”
冯晓钢打个激灵,恨不得长出六只耳朵。
孔财陷进沙发里,接着道:“我每年给他税后一个亿的工资,他需要承担的责任,只有两个字。”
“哪两个!?”冯晓钢迫不及待问,耳中“一个亿”余音绕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