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针可闻的包厢里,冯晓钢头颅低垂,双膝着地。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韩三坪想掐住冯晓钢脖子大喊:我踩你那脚是让你刹车!不是让你给油!更不是给你加油!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舔了什么品种的疯狗逼!
周星星脑袋里冒出一句经典台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棠烟心里特别无奈,冯导啊冯导,你就不能矜持一点?
大导演的排面呢?文化人的风骨呢?最起码的尊严呢?
你知不知道,我和财哥打了个赌,就赌你会不会跪地上求财哥,你这一跪,可把我害惨了。
坚守一年多的局部地区,看来要失守了。
孔财瞥了眼冯晓钢:“冯导……牛而逼之。”
他抬了抬手:“赶紧起来,什么年代了,不兴这套。”
冯晓钢快速从地上站起,视线低垂,沉默不语。
虽然他有一肚子掏心掏肺的话想说,但直觉告诉他,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孔财看向周星星:“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当你老板?”
“不知道,没敢问,想知道。”
“因为你跟我特别像,根本不懂怎么妥协。”
孔财眼中闪过刹那恍惚,曾经的过往再次浮现。
“别人不带我玩,或者我跟别人玩不到一块去,那就不跟别人玩,自己玩自己的,我也逍遥快活。”
“受人排挤不言不语,遭人白眼扭头离开,心里总是念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都给我等着。”
“托法制社会的福,我以前顶多吃点小亏,能接受,但现在……托法制社会的福,很多人……事做起来不方便。”
“呵,”孔财笑了笑,“扯远了,不说这些。”
“导演方面,我其实只打算做周导一个人的老板,原因我刚说过,他跟我很像,我拿他当自己人,他的事就是我的事,谁欺负他……”
孔财语气转冷:“后果自负。”
周星星双眼泛红,他很想握住孔财的手,说出那段经典台词:大哥!一日为大哥,终生为大哥!伱做大的,我做小的!从今天开始,我的命就交给你了!
韩三坪稍松口气,孔财明显没收下冯晓钢的心思,看来不用太过担心。
冯晓钢满脸颓然,从听到“妥协”二字开始,他就知道,孔财绝不会带他玩的,原因很简单,他太会妥协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这一路怎么走过来的,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
那是一段跌宕起伏的……妥协史。
虽心有不甘,但他很感激孔财,最起码没说他像条裤子一样,紧贴别人大腿。
说了他也得听着,而且还得附和,没办法,妥协而已。
面子不能靠别人给,必须自己挣,孔财给他面子,他得给人垫脚,否则就是不要脸,事不能那么做。
没等他开口说一时冲动,外加亿点恭维的话,孔财下一句,却又给他点燃了另一种希望。
“对于其他导演,我只选择合作。”
孔财看向冯晓钢:“有电影项目,可以来找我,如果我觉得有意思,什么都好谈,如果我觉得没意思,下次还可以找我。”
冯晓钢头如捣蒜:“一定,我一定找孔总,一定找。”
韩三坪搓搓手,横插一足:“孔总,华影有项目的话……”
孔财轻拍棠烟后腰,力道虽不大,但吓了她一跳,她正想怎么赖账呢,那种尺寸,那种频率,那种时长……多疼啊。
“韩总直接打我电话,我手机一般棠烟拿着。”
“好,”韩三坪看向棠烟,“麻烦了。”
棠烟乖巧点头:“韩总客气。”
嗡,她感觉到身侧男士手包震动,从里面取出孔财的手机,扫了眼屏幕,直接朝右递去。
孔财接过一看,是条短信,“疑似笵兵兵”发来的。
他站起身,众人连忙跟着站起。
“棠烟带你们上去,我有点事要处理。”
在几人的恭送中,孔财走出包厢。
回到茶桌,棠烟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挎包,从里面取出支票本。
唰唰写完撕下一张,她微笑递向周星星。
“周导,财哥扣你一年工资,我给你补上。”
周星星连忙摆手:“别别别,不可以这样,我不能要的。”
棠烟脸上笑容消失,俏颜好似万年寒冰。
“拿着。”
淡漠的语气让周星星心跳漏掉一拍,他快速伸手接过棠烟递出的支票。
“谢……谢谢。”
棠烟展露笑颜,语气变得欢快:“不客气,去银行背书如果填错,找我,我再给周导写一张。”
“好……好的。”
“别再惹财哥生气了。”
“我……知道了。”
韩三坪看在眼里,心下感叹,这姑娘绝不简单,难怪能待在孔总身边,那一瞬间的气场,真强。
旁边站着的冯晓钢,双眼紧盯周星星手里的支票。
一个亿,个亿,亿……
棠烟注意到他的目光,又在支票本上唰唰写完撕下一张。
“冯导,男儿膝下有黄金,财哥给你的,不多,2000万。”
“啊?我也有?”冯晓钢满脸惊讶。
棠烟很想翻个白眼告诉他,对,你也有,你让财哥赢了我,他高兴赏你的。
钱你收,福他享,罪我遭,王法呢?法律呢?
“拿着。”
“诶,”冯晓钢连忙接过,“谢谢。”
棠烟轻叹口气:“不客气,有些话财哥不好对你说,所以我来说,如果我哪说的不合适……”
“不介意,”冯晓钢抬手打断,“完全不介意。”
棠烟再次叹息:“如果我哪说的不合适,你忍着。”
冯晓钢尴尬收手:“请说。”
“当一個人选择做狗时,他最好做一辈子狗,如果他忽然想做回人,会让其他人不舒服,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做过狗。”
“如果冯导能悟透这句话,将来可以少走很多弯路,如果冯导能把观众当衣食父母,哪怕你做过狗,你也是一条好狗。”
冯晓钢手掌攥拳,心里出现悔恨、懊恼、自责等复杂情绪,早知今日错失机缘,当初何必摇尾乞怜?
他朝棠烟郑重鞠躬:“受教了,谢谢棠烟小姐,谢谢孔总。”
“喊我名字就行。”
棠烟将挎包挂肩上,拿起沙发上孔财的手包:“我送三位上楼,请跟我来。”
几人走出包厢,进入电梯后,棠烟按下24楼。
上行过程中,她回头看了眼周星星。
“周导,我听说一件事。”
周星星面露好奇:“什么事?”
“演过你上部电影的那个女演员,住到国外精神病医院了。”
“我知道。”
棠烟语气随意:“她昨天因为药物过量,意外离世了。”
周星星猛然一惊,不知道这话怎么接,更不知道棠烟为什么告诉他,难道是警告?
旁边韩三坪明白,这话是对他讲的,两人在片场聊过这件事,还说要保密,现在又提一次,意味着不能往外乱说,明显是警告。
惹不起,实在惹不起。
如果上天能够给韩三坪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他会对走进他办公室的周星星说三个字。
请出去!
叮,电梯门打开,棠烟迈步往外走。
几分钟前,孔财也从这里走过,当时他刚打开“疑似笵兵兵”发来的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