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归乡，我想寻一位有天资的人。”

　　“入邀月宫，同赴仙途。”

　　仙子朱唇轻启，淡淡看向两人。

　　闻言，不知为何，陈敬心中忽地一紧。

　　一旁迷迷糊糊的小红豆却仿佛没听到一般，一心放在陈敬身上，只与那扑进他怀里的玉娘怒目相视。

　　“爷是鼎鼎的天才，仙途什么的自然轻松跨过，何须担忧。”

　　她这般想，醉醺醺的，偷偷瞧陈敬的侧脸。

　　却听那仙子微微错首，毫无半分情感地开口道：

　　“而你，没有。”

　　恍惚之间，小红豆好似忽地酒醒。

　　她嗵一声站起，双手按着圆桌，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沅仙子。

　　在看清她确实是对着陈敬所言后，她忽地浑身一怔，后退半步。

　　仿佛鼓足了人生中最大的勇气，直视她道：

　　“你胡说，爷无所不能，怎么可能没有修仙的天赋，你再看看！”

　　仙子眉也不抬：“何须。”

　　“你——！”

　　小红豆气急，登时怒火上涌。

　　活像自家丈夫受了气的小媳妇，一把推开那玉娘，拉着陈敬的手臂就要往外走。

　　眼角急出眼泪来：

　　“爷，咱们走，不在这里受气，爷可是天下第一的大英雄，什么修仙，谁稀罕！”

　　可她这么一拉，那魁伟身形却是半分不动。

　　“爷？”

　　小红豆不解地看着他。

　　被那昔年与他同名的仙子当面否了修仙之路。

　　却不见陈敬脸上有半分晦暗气馁，只噙着抹嚣烈的笑来。

　　“哈哈，哈哈哈。”

　　像是一朝悟道，他忽地朗声大笑。

　　“没天分？正合我意，老夫一生行事，何须借他人口舌。”

　　听到沅仙子的冷漠否定，陈敬反而心中前所未有的空明。

　　先前一心想着既然先天便是极限，那就走仙道来延寿。

　　可如今一条条杂念被剥脱开。

　　钱塘江上潮信来，

　　今日方知我是我！

　　呵。

　　昔年陈敬之八百里斩龙，一生都在为武道开路。

　　至死不休。

　　我陈敬虽然不才，却也不愿辱没陈公。

　　当年，陈敬之从你沅娴月身上丢了武道。

　　今天，我便替他捡回来。

　　即便烛龙铡寿。

　　陈敬之未走完的路，我陈敬替他走。

　　从今天开始。

　　武道，我来开路！

　　若先天是极限，那就踏平这先天！

　　注视着沅娴月那张冰冷的脸。

　　陈敬心中忽地激起万丈豪情。

　　他感觉到那抹十七年的朝气蠢蠢欲动，好似下一刻便要自发灌入体内。

　　带他八百里斩龙，重回巅峰。

　　陈敬摆摆手，看向都快急哭的小红豆，笑道：

　　“无妨，听她把话说完。”

　　说着，他抬眸看向那沅仙子。

　　“……”

　　沅娴月盯着陈敬看了两秒，美眸眨了很久，认真的回道：

　　“先前你们饮了……测资质的灼仙酿。”

　　说着，沅娴月微微凝眸，晃了晃脑袋，直言道：

　　“而你，没有反应。”

　　“月儿，怎么说话的！”这时候，被小红豆从陈敬怀里抽出来的玉娘终于回过神来，狠狠打断她。

　　“你肯定是测错了，陈公何等人杰，你再看看呢？”她说着，小脸上红晕渐渐消散，拼命朝沅娴月眨眼。

　　“……”沅娴月别过脑袋，不理她。

　　“灼仙酿？”

　　无视了这对母女的小插曲，陈敬若有所思。

　　是先前那抹涌入气海的灼烈么？

　　想着，似是记起什么。

　　他忽地转身看向小红豆，仔细打量她起来。

　　这时候陈敬才惊诧的发现，先前小红豆饮下琼浆时，脑袋上蒸腾出一片乳白氤氲。

　　一开始他还以为那是传说中的洗髓伐骨之类的神药。

　　可眼下抬头看去，那阵雾霭聚而不散。

　　此刻竟是在小红豆的头顶凝成一雄浑道剑影，带着无比凌厉的气势。

　　“怎，怎么都看着我呀？”

　　被陈敬盯得发毛，又看见那沅仙子也抬眸看来。

　　小红豆慌张地后退半步，有些害怕。

　　“大罗剑胎，天生剑骨。”

　　仙子细细端详着她头顶的雾气氤氲，平静的眼眸中终于出现了一抹波动：

　　“天衍之剑，天纵之才。”

　　像是在欣赏一块璞玉，沅娴月忽地飘至小红豆身前，仔细看着她身上的每一处。

　　片刻后，忽又螓首轻摇，蹙眉道：

　　“可惜这体质自古就难以修炼，剑胎难铸，少有登临大道者。

　　如今又是末法时代，人间遍布的血瘟只会拖慢你的修行速度。

　　便入我门吧，在星沉洞天当中，你会得到这世上最好的资源。”

　　沅娴月淡淡看着她，大方递来邀请。

　　玉娘怔怔看着她，满脸都是“你这姑娘怎么不按剧本走啊”的震惊表情。

　　“剑胎，天才……星沉洞天？”

　　小红豆轻声呢喃着这几个离她无比遥远的词，忽地有些愣神。

　　“小红豆就只是爷的小丫鬟，伱与我说这些……”

　　说着，扭头看向陈敬，目光灼灼。

　　“……”

　　见她眸子晶晶亮亮，满脸期许的模样。

　　陈敬沉默片刻，忽地轻笑一声，摆摆手：

　　“好，好啊。”

　　“小红豆，你便随她去吧。”

　　“日后当上了仙人，莫要忘了爷。”

　　话语无比洒脱，只隐约掺着几许落寞。

　　便是先天听闻无缘仙路，也未见如此神态。

　　话落，他抬手去握小红豆怀里的金刀。

　　走吧，我的奉刀小丫鬟。

　　以后，便该我自己拿了。

　　可就在手掌将触金刀的瞬间。

　　恍神许久的小红豆好似神经反射一般，猛地向后跳开。

　　“爷，你取刀做什么？”

　　好似没有听见陈敬先前的话，她压低了身形，直直看向他，眉眼弯弯：

　　“爷，刚刚你听见了吗，仙子说我有修行的天分，以后……”

　　“以后小红豆终于不会再拖爷的后腿。”

　　“也能帮上爷的忙了！”

　　说着，小红豆抱紧怀中金刀，笑得好灿烂。

　　满眼堆着幸福。

　　“你没听她说，修行会慢么？”

　　陈敬不理解她的开心，忍不住问道。

　　“留在我这儿当个丫鬟，如何比得上去那洞天，做仙人？”

　　“嘻嘻。”

　　小丫鬟扭头一笑，欢喜道：

　　“爷从前都不嫌弃小红豆没有用处，只会奉刀跟在左右拖后腿。”

　　“如今小红豆有了资质，可以帮上爷了，爷更不会嫌弃小红豆的，对么？”

　　说着，她睁大杏眸，一眨不眨地看向陈敬。

　　“可是……”

　　陈敬忽然觉得胸中一阵苦闷，似有些话无法脱口而出。

　　那可是修仙的机会啊，你个傻丫头，怎么……

　　他恍惚间不知所言。

　　却见那小丫鬟脸上带着盈盈笑意，结实纤巧的小蛮腰一拧，背过身去，像小猫似的轻轻巧巧地踮起脚尖，动作轻盈地走向窗边。

　　一边走，一边板起指头数着：

　　“我为爷系衫的时候，爷很开心。”

　　“我为爷束发的时候，爷很开心。”

　　“我为爷沐足的时候，爷很开心。”

　　“我……”

　　细数着那些比成仙还宝贵的记忆。

　　“我是爷的小丫鬟……”

　　在某一刻。

　　小红豆忽然扭过头，定定看向陈敬。

　　嘴角那抹狡黠的俏皮笑意一闪而过，眸子里水光滟滟。

　　“爷开心，我就很开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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