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山中不觉岁月快,人间已过十年余。
状元郎一家遭难的变故,在乡间和朝间引起的风波并未太大,很快便只成了一个关于往年故事的谈资。
江山依旧。
只是暗潮从那年那日开始后,便再未停止过。
汹涌着,逐渐浸透了整个大虞王朝。
沐溪镇。
这日镇上来了个年轻的算命先生。
一缕稀疏短小的山羊胡,看上去尚未至而立之年。身着青色道袍,手里持着一杆卦幡,面无表情地穿巷而过,与其他热情招呼揽客的算命先生不同。
正是修行十年,刚刚下山来的徐飞。
镇子有些破败,行人廖廖,沿街商铺也没有多少家开门。
倒是地痞无赖的队伍愈发壮大,时不时就传来打砸喝骂之声。
“大虞气数将尽啊。”徐飞轻声嘀咕一句。
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突然从街边窜出:“大爷,给点吃的吧。”
徐飞皱眉:“贫道十年未进粒谷,哪来吃食?”
“银子也行,我自己去买。”乞丐笑道。
徐飞摇摇头:“贫道刚刚下山,尚未做成半单生意,银子自然也是没有的。”
“穷道士!不如把你这旗幡给我,倒是可以缝个短褂穿穿!”
徐飞愕然地看着乞丐,讶道:“你是乞丐还是强盗?”
周围又有几个乞丐同伙围了上来,这乞丐双臂一展,哈哈笑道:“若能讨到东西,那我等便是乞丐。若讨不到,那强盗也是可以做上一做的!”
徐飞往他的头上看了一眼,悠悠道:“若强盗也做不得,贫道倒是觉得,秃瓢和尚你等也是可以做上一做的!”
说话间,手中卦幡一晃,一阵狂风吹来,尘土飞扬,迷了人眼。
待狂风过去,徐飞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满地的秃头乞丐。
乞丐们摸着自己的光头大呼小叫,纷纷朝镇子东头狂奔。
“不好了,不好了,镇上来了个妖道!”
乞丐们冲进老巢,准备找乞丐头子汇报此事。
刚跑到大门口,却见徐飞正站在破败的徐家老宅大院里,默然而立。
这徐家大院,自十年前遭遇变故后,成了无人居住的凶宅,此后便被丐帮占据,当作老巢。
几个光头乞丐面面相觑,片刻后,又大呼小叫地四散而逃。
“是哪个不开眼的打扰老子睡觉?”一个赤脚大汉施施然地从大堂中走出,手中拎着一根打狗棒。
见到院中拿着卦幡的徐飞,这乞丐头子喝道:“这年头,你们这些贼牛鼻子老道,也要学那秃瓢和尚,开始上门化缘了吗?”
徐飞淡淡道:“贫道确实要找阁下化点缘。”
乞丐头子愕然:“你这贼道士,看不出来老子是乞丐吗?哪有找乞丐化缘的?”
徐飞冷冷道:“阁下言语间中气十足,走路时脚步轻盈,步伐散而不乱,怕不只是个乞丐那么简单。”
乞丐头子眯了眯眼,绕着徐飞走了一圈,突然笑道:“原来是债主上门了,却不知是哪条道上的?”
“贫道在哪条道都行,要先看阁下是哪条道的了。”徐飞道。
乞丐头子手中打狗棒突然挥出,直击徐飞的天灵盖。
徐飞身形未变,平移数尺避开。
乞丐头子棍棒挥舞,攻击如疾风骤雨,在空中舞出一片棍影。
闻声赶来的乞丐们在一旁纷纷叫好。
徐飞身形看上去一动未动,位置却不断变化,攸乎来去。
打了足足半柱香功夫,围观的乞丐嗓子都喊哑了,打狗棒却始终未能碰到徐飞的一片衣角。
“打累了没?”徐飞突然开口。
乞丐头子闻言停下手来,怒道:“你这只会躲的怂包,也敢奚落老子!”
“哦?你想被打?”
“尽管出手!”
“贫道修行至今,倒还真没有打过人,也罢,今天试试这剑术好不好用。”
言语间,徐飞拔出腰间桃木剑,朝着乞丐头子的手腕刺去。
打狗棒瞬间落地。
乞丐头子揉着酸麻的手腕,呆呆地道:“这么快?”
徐飞也愣了:“这么简单?亏我还大费周章躲闪那么久。”
四周助威叫嚷的乞丐一下子安静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说吧,你是奉谁之命,守在这里?”徐飞手中木剑指向乞丐头子的喉咙,冷冷问道。
乞丐头子眼睛一转,突然探手入怀。
下一刻,手中猛然扬起一把石灰,身体随即飞了起来,直扑院墙,口中哈哈大笑:“牛鼻子小道,快来追老子啊!”。
“雕虫小技!”徐飞冷哼一声,身形消失,出现在了院墙之上。
一脚将那乞丐头子踹到了地上,踩住他的右手,微微发力。
“哎吆!哎吆!疼!”乞丐头子疼的额头冒汗,“我说,我说!”
徐飞松开了脚。
乞丐头子挣扎着爬起来,看看四周围观的乞丐手下,恶狠狠道:“都给我滚出这个院子!”
众丐闻言,作鸟兽散。
“十年前,我跟一帮兄弟被派到这里,奉命杀光这徐家全家三十五口,结果最后跑了一个最关键的徐家状元郎。事后,上面安排人四下追捕好几年,都没有找到那人下落。而我从此便被安排驻守此处,等着他来自投罗网。闲来无事,我便收了这些乞丐作为手下,一来是掩盖我的身份,二来也是利用他们来打探那徐家状元郎的行踪。这一晃就是十年,组织可能都已经把我给忘了,已经多年没有派人联系过我。”
徐飞听到这里,已经确定此人应该没有撒谎。
于是问道:“你口中的组织,是什么组织?”
“这......这个......”乞丐头子犹豫了。
徐飞抬手劈出一剑。
“啊!”乞丐头子的左臂顿时骨折,疼痛万分。“别打,别打!我说就是。”
也辛亏这是一柄木剑,否则换作铁剑,怕是要断掉一臂。
“我们,我们是北境边军退下来的老兵,组成了一个杀手组织,名为不休客,取不死不休之意。收钱办事,不问缘由,若事一时没能办成,会一直办下去,不管多少年,事不成、案不结。所以名声一向极好,生意做的很大,遍布整个大虞以及周边六国。”乞丐头子说道。
徐飞点点头:“你如今向我透露组织信息,不怕被灭口吗?”
乞丐头子叹了口气,摇头道:“不休客的存在,算不得非常隐秘,朝中贵人,地方豪族,大都是知道的。只是我自承了不休客的身份,却是你的手下败将,丢了组织的脸面名声,回去后虽然不至于性命不保,但一番责罚,总是难免的。”
“你觉得我会让你回去吗?”徐飞淡淡道。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要跟不休客结下梁子?”乞丐头子讶道。
“我便是徐家状元郎,徐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