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世中像是脑门被锤子砸了一下,整个灵魂稀碎。
这么好的诗句,为什么不是我想出来的。
又有些不甘心,盯着曾骅问,“就一句?”
丘盛华满脸震惊,盯着曾骅,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听到丘世中的话,冷笑两声,“这一句顶你写得那几百首。看看你在雍西当知青写的那些诗,跟这一句比,垃圾,都是垃圾。”
唐慧菱和丘希贤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的惊讶。
“曾骅的这句诗,越琢磨越有意思。黑夜是黑色的,给了我黑色的眼睛,然后一个反转,要去寻找光明。很有冲击力,还很有意境和韵味,十分悠长。”
唐慧菱的评价得到了丘希贤的赞同,让丘世中更加沮丧。
为什么?
你随便想了一句,就把我呕心沥血的几百首得意之作全盖过去了?
不甘心啊!
丘世中试探地问道:“阿骅,你是怎么想出这么好的诗歌?”
“没事的时候躺在草堆上,仰望星空。当你凝视星空时,星空也会凝视你。然后灵感就不知不觉地流进我的脑海里。”
这年头很吃文青这一套啊。
幸好自己也文青过。
前世做视频时,自己靠打造文青人设,爆红了一把,想不到回到77年,还有用处。
曾骅的回答让丘世中彻底死心了。
有天赋的人,就算是上茅厕,他也能想出飞流直下三千尺的诗句来。
旁边的丘盛华眼睛一亮,“你知道尼采?”
曾骅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尼采,谁啊?我们国家有姓尼的人吗?”
“尼采是十九世纪国哲学家,他说过一句话:‘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会凝视你。’”
曾骅耸耸肩,表示我跟他不熟。
这句话倒是看到过,只不过是在《唐探》里看到的。
丘世中更绝望了。
骅子连尼采都不知道,却写出这么好的诗歌来,苍天无眼啊!
吃完饭,丘希贤、丘世中带着曾骅去教职工澡堂洗澡。
洗完澡回来,丘希贤把曾骅叫到书房兼卧室里。
他诚恳地问道:“曾骅,你不会怪丘伯伯隔了两个月才去接你吧。”
曾骅老实地答道:“说实话,实在苦不过的时候,会有那么一点埋怨。”
“埋怨我是对的!你父亲因为救我们而牺牲,伱哭得死去活来那一刻,我就下定决心,收养你,把你抚养成才,以慰你父亲的在天之灵。”
丘希贤坐在座椅上,满脸的悲伤。
“只是我没有想到,调令来的那么快,还刻不容缓。我回到北都,一边负责重建工程物理系,一边还要把你唐阿姨,你姐你哥接回来。
我被下放去楚南的时候,你唐阿姨受牵连,只好带着你姐回娘家住。你哥被下放雍西当了知青。
组织关心,加上北外也在重建,你唐阿姨顺利地调回来,你姐被安排在北影厂做翻译,你哥被安排在前门书店上班。你的事,我也一直在努力。
关键是把你的户口调到北都来,是个大问题。
幸好学校领导非常支持我的想法,跟教育部的领导做了汇报。老顾、老陈和老谢也在帮忙到处奔走...这才办成。
只是这番折腾下来,差不多两個月时间过去了。我一拿到手续就去楚南找你...”
曾骅没有出声。
现在百废待兴,上上下下一堆的事情。
丘希贤拿出一张存折,“这是机修厂和县里给你父亲的烈士抚恤金。他救了我们四个人,这八十元钱,唉....一条人命,怎么够呢!”
他摘下眼镜,搽了搽眼泪,然后把存折递给了曾骅。
“我以你的名义把这笔钱领了出来,今天叫你唐姨在银行给你存起来了,你拿着。”
曾骅接过存折,牛皮纸的皮,上面一行字,“中国人民银行存折”。
打开里面,有开户的日期:1977年5月12日。
第二行写着名字“曾骅”,“男”,账号:“xxxxxxxx12345”,盖着一个红红的公章,“中国人民银行北都分行海甸支行魏公路储蓄所”。
存款金额是八十元,自己父亲的烈士抚恤金。
丘希贤看着那张存折,突然转过头去,声音嘶哑,“孩子,你收好它。”
“好的,丘伯伯。”
丘希贤等了一会才转过头来,捏着眼镜的右手,揉了揉鼻子。
“曾骅,对你的安排,我是这么想的。
在楚南贵山,你跟着我和老顾、老陈上了四年课,数理化的基础不用说。
根据我得到的消息,国家会恢复高考,不是今年就是明年。
你已经拿到了贵山机修厂子弟学校的高中毕业证,应该能报考。这段时间,我想给你安排个事做着,一边做做事,一边复习。
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我听丘伯伯的安排。”
“好。我拿到手续就去接你了,把你安排在哪里做临时工,我还得想想办法。不要着急,先休息几天。”
“好的丘伯伯。”
“你也累了,回去睡觉吧。你跟老二一间房,不要嫌弃挤。”
曾骅诚恳地答道:“丘伯伯,你都叫我把这当成自己的家,谁会嫌弃自己的家挤?”
“好,好!”丘希贤含着泪,微笑地点头。
回到房间,房间不大,门旁靠墙摆着一个双开门衣柜,左右各一张一米二的床,铺着格子床单,蓝色镂花枕巾。
两床之间靠着窗户是一张书桌,整理过,整洁有序。
窗户上有窗帘,已经拉上了。
丘世中躺在床上,看到曾骅进来,猛地坐起来。
“骅子,你还有其它诗歌作品吗?”
“没有。”
“你有这么好的诗歌天赋,应该全身心投入进去,创造出更多震撼人心灵魂的诗歌来。”
“啊——!”曾骅打了一个哈欠,“诗歌能当饭吃吗?”
现在写文章都没有稿费,搞个毛线啊!
用爱码字,你跟舔狗暖男有什么分别?
狗都看不起你!
曾骅很快就睡着了。
听到他轻微的呼噜声,丘世中长叹了一口气,双手枕在后脑勺下,看着屋顶。
惆怅!
我国诗坛,损失了一棵好苗子。
中国诗歌啊,我真是为你操碎了心。
主卧室床上,丘希贤和唐慧菱并肩半躺在床上,商量着事情。
“曾骅看着挺懂事的。”
“是的,他从小没有妈,跟着父亲相依为命,很懂事的。”
“他父亲是贵山机修厂职工?”
“嗯,老曾以前是附近的农民。机修厂扩建,占了他们家老屋,就把他招进去做职工,养养猪、管管菜园子,在食堂打打杂工。
老曾虽然不识几个字,但特别尊重知识,对我们几个下放的教授特别好,总是偷偷给我们塞东西加餐,说我们是他儿子的先生,他要尊师重道。
那次遇到洪灾,看到是我们落了水,老曾二话不说就跳了下去,唉!”
“唉,好人啊。要不是老曾,我们这一家就要散了。”唐慧菱搂着丘希贤的腰,心有余悸。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咦,我看曾骅眉清目秀的,个子也不矮,有一米七几?”
“一米七六,看他的饭量,还能长个,窜到一米七八,一米八都不是问题。”
“你说他能考上大学吗?”
“有把握。在机修厂子弟学校,我教物理,北理工的老顾教化学,华清的老陈教数学。他是我们最喜欢的学生之一。”
“啊呀,这师资力量,难怪你有把握。把政治和语文好好补一补,就不是事。要是他们都能考上大学,那就好了。”
丘希贤听出爱人话里的意思,猛地坐起来,“你想干什么?我收养曾骅,是以慰老曾的在天之灵,不是给你招女婿。
再说了,阿华比曾骅大三岁了。”
“女大三,抱金砖。明天我叫老大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在北影厂给老幺找份临时工,以后在一块上班,互相照应,多好。”
“我劝你早点打消这个念头。”
“先处处怎么了!年轻人的心思,我们不知道的。你跟我是自由恋爱,到了你女儿这里就不行了?!”
“哼!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