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影厂的早上。
王维民急匆匆地走着,一路上不停地有人打招呼。
“王导演,《瞧着一家子》拍得真好看。”
“哈哈,都是同志们的共同努力。”
“王导演,你又给我们北影厂争光了。”
“谢谢。大家都在为北影厂争光。”
“王导演,听说文化部明年的优秀电影作品,已经内定《瞧这一家子》?”
“哈哈,1977年都还没过完,你就说起1978年的事,我那知道去。”
王维民心里有数,这部电影多少能捞个奖,关键看1978年其它厂出的电影。要是都弱,那就拿大奖。要是都强,那奖励名次会靠后点。
不过这些不是她考虑的,现在王维民一门心思是把北影厂1978年最要紧的任务,《大河奔流》拍出来。
张锦玲等同志为了这部片子,借调到北影厂都两年了,再等下去,人家都要结婚生娃了。
王维民噔噔进了办公楼,来到厂长王洋的办公室。
“小王来了,先坐会,我打个电话。”王洋抬头看到门口的王维民,捂着话筒,叮嘱了一句,指了指旁边的单人沙发。
“喂!我在呢,在呢!”
现在的电话,通话质量很差,你不大声喊,对方很难听清楚你说话。
“老许同志,大家都缺好剧本,你们上影厂缺,我们北影厂也缺,可好剧本不是自来水,水龙头一拧,它就来了...
好,好,我会记住的,放心好了。”
王洋咣当一声挂掉了电话。
“上影厂的老许,看了我们拍的《瞧这一家子》后,打电话来狠狠地夸了一通,然后转弯抹角地想邀请曾骅同志,替他们写个剧本。
哈哈,我怎么可能被他的糖衣炮弹击倒呢。”
王洋高兴地说着,给王维民倒了一杯热茶,然后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现在百废待兴,许商楚同志一眼就看出我们电影工作目前最大的问题,缺好剧本!”
王维民双手捧着茶杯,“许厂长目光敏锐。时代在改变,我们以前写的很多剧本都不能用了,后面拍什么电影,很多同志都是迷茫的。
小曾的这个剧本一推出来,有点拨开云雾见天日的感觉。”
王洋点上一支烟,抽了一口,“没错。小曾的这个剧本为我们开创了新的思路,拍人民群众身边的故事,拍他们喜闻乐见的故事。”
王维民马上附和了一句:“人民群众喜闻乐见,你不喜欢,你算老几!”
王洋得意地仰首哈哈大笑。
笑完后他脸色慢慢转正,“《瞧着一家子》上映后,各地报纸上陆续刊登了相关的文章,部分是赞扬,部分有赞扬也有批评。但是有些报纸,写的文章很尖锐啊。”
王维民点点头:“王厂长,那些文章我看都过。我觉得啊,还是这些所谓的评论家,困在过去的岁月里,思想僵化了,一时半会还扭转不过来。”
王洋目光深沉地说道:“现在刚召开十一大,上面有风声,但是风向有点飘忽不定。有人可能又在投机啊。”
“王厂长,小曾说的好,时代大潮,滚滚向前,势不可挡!”
王洋默然了一会,最后也点点头,“对,大潮向前,是挡不住的。不过我们不能光由着他们汪汪吧。我的想法是让曾骅写篇文章...”
话还没落音,王维民从口袋里掏出两张草稿纸,递给王洋。
“什么?”
“这是小曾把他在文学编剧组评审时说的话,还有看毛片时说得那番话,整理了一下,写成了这篇文章。”
王洋接过来,当头第一句话,“‘人民群众喜闻乐见,你不喜欢,你算老几!’
这是我们敬爱的总理,在1961年6月19日,北都召开的‘文艺工作座谈会和故事片创作会议’的讲话。
风木与悲,音容宛在...”
王洋脸色一振。
好家伙,文章一开头就祭上了天地玄黄玲珑塔,诸邪避退。
“....是的,我就是想拍这么一部电影,告诉全国人民,中国又充满了阳光!笑容又回到我们人民群众的脸上。
现在是时代的春天。阳光明媚,祖国大地上充满了欢声笑语!这就是我创作时的唯一想法。”
“好!”王洋大声叫道,“我马上给老陈打电话,把这篇文章发表在《文化报》上,文化宣传阵地,我们不占领,就要被他们占领去了。”
王维民也长舒了一口气。
放下稿纸,王洋像是不经意地问道:“小曾同志,他现在在忙什么?”
“在准备高考!”
“高考,哦,是啊。”
十月十一日,《群众日报》刊登重大新闻,正式宣布,1977年12月中旬恢复高考,由各省市自治区自主命题,统一招录。
王维民说道:“不过有個问题。”
“什么问题?小曾政审不过关吗?开玩笑。小曾的生父是烈士,养父母是高级知识分子,他过不了政审,谁过得了?
“不是政审,是他填报的志愿。”
“志愿怎么了?”
“他们姐弟三人今年都要参加高考。”
“这个我知道。丘盛华同志想报考北影表演系,丘世中同志想报考中戏导演系。嗯,小曾想报考哪个学院?需不需要我出面打个招呼啊?我国的电影事业,需要小曾这样的人才。”
看到王维民吞吞吐吐的样子,王洋炸了。
“什么,他要报考上戏学院?那个破学校有什么好读的。”
“王厂长,他没有报考跟电影有关的院校。”
“什么,他不想再从事电影工作了?”王洋大惊失色,“他不从事电影工作了,人民群众怎么可能答应!”
“我也是这么劝他,可他就是不听。”王维民双手一摊,气恼地说道。
那个小王八犊子,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那他想报考哪个学校?”
王维民说了一个学校名字。
王洋苦恼地抓头皮,“小曾成绩怎么样?”
“我听丘盛华说过,小曾在贵山机修厂子弟学校读书时,教物理的是他养父丘教授,教化学的是北理工化学系主任顾教授,教数学的是华清大学数学系陈教授,足足教了他四年,都说他学得很好。
也就语文差点...”
“有多差?”
“北师大文学系的谢教授只教了两年不到,就去了别的地方下放。”
这叫差吗!
王洋使劲地抓头皮,王维民担心他并不茂盛的头发会损失惨重。
想了一会,王洋做了决定:“小王,你抓紧时间。”
“怎么?”
“抓紧时间把小曾正式调入我们厂,成为文学编剧组正式一员。干部编制我去跟上面申请,反正要在高考成绩出来前,让他成为我北影厂的人!”
王维民听懂王洋话的意思。
这要曾骅生是北影的人,死是北影的鬼。
“好!”
长安,《雍西文艺》杂志社。
张海波呆呆地看着窗外,桌子上放着一本杂志,《诗歌》十一月刊。
陆遥走进来,哈了一口热气,把手套、帽子和护耳取下来。
“你娃儿怎么了?下月就要高考了,还在这里丢魂呢!”
“老陆,十一月份的《诗歌》杂志上,没有春生的诗歌。”
“很正常。灵感这东西,不好说。而诗歌最吃灵感。”
“他是江郎才尽了吗?”
“瞎球讲。好好复习,努力考上北都的大学,到时候当面去问问他。”陆遥在藤椅上坐下,透过雾蒙蒙的窗户,看着外面光秃秃的树枝,说道:“这个娃,怕是要整个大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