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4月中的一天。
北影厂区,丘世中迈着小喽啰的步子,走在林荫大道上,一路上不停地点头,全是熟人。
“阿中来了,来找你弟?”
“是啊,王姐,忙着呢。”
“小丘来了,来找你师傅?”
“是啊,来学习学习。张导演忙着呢。”
丘世中身后跟着一人。
长相特老,猛一看还以为丘世中的二大爷从乡下来了。
很朴实,探头探脑,东看西看,跟刚进城的农民一样。
他开口就是浓浓的雍西口音,“阿中,你在北影厂认识不少人啊。”
丘世中咧开嘴笑道了:“还好了,还好。”
“阿中,这次多亏了你,额才有机会跟组学习。”
“客气了,额在雍西下放了四年,额们是乡党,有啥客气的!走,我们先去参加剧组会议。”
走到办公楼第二会议室,里面坐满了人,丘世中点头哈腰地进去,带着乡党来到李振生面前。
“师傅,这是我同学,雍西张益牧。这是北影厂摄影师李振生李老师。”
“李老师你好。”
“哦,好,好。”李振生打量着张益牧,你年纪跟我差不多啊,“你俩先找地方坐。”
“师傅,会议还没开始吧。”
“还没呢,领导还没来呢。”
“师傅,那我们先找地方坐了。”
“好。”
丘世中带着张益牧来到曾骅旁。
“骅子,”
曾骅闻声转过头来,猛地看到熟人,这不是张国师吗!
哦,这个时候长得也不显年轻。
“张益牧,雍西乡党,这次我俩一起来跟组学习。曾骅,春生,我弟,《喜盈门》的编剧,也是《瞧这一家子》的编剧。”
张益牧热情地伸出双手,紧紧地握着曾骅的手,“曾编剧,久仰大名,你写的那部《瞧这一家子》真是太好看了,额整整看了三遍。”
看着张益牧对自己一脸崇拜的样子,曾骅有点恍惚。
张益牧,张国师啊,居然崇拜我!
我这个虚荣心啊,得到极大的满足。
曾骅笑了笑,握着张益牧的手使劲地晃了晃,“艺牧同志,机会难得,跟着李老师好好学习。”
“机会确实难得,一定好好学习!”张益牧像是在跟组织做保证似的。
过了一会,王维民带着两位厂领导赶到,会议开始。
《喜盈门》这部戏的演员挑选,曾骅没有插手,由着王维民和剧务主任来,甚至没有跟剧组去实地拍摄。
农村家庭伦理片,选定的是河北涿州地区某县某公社某大队,条件肯定没有在北影厂招待所舒服。
曾骅果断地以需要学习为由,留在北都。
厂领导知道他现在是一名光荣的大学生,既然剧本完善了,剧组前期工作也都沟通好了,很爽快地同意了。
又上了一周课,曾骅后悔了,后悔选报了这个专业。
前世他就是某211大学计算机专业毕业的,当了几年程序员,趁着短视频风头,一头扎进去,吃到了红利。
现在来到七十年代末考大学,他想着报个计算机专业,方便划水。
只是曾骅千算万算,漏算了计算机技术更新换代的速度。
此时华清大学作为中国最好的理工大学之一,它的计算机专业课本,还停留在六十年代。
看着那些远古的课本,曾骅都要疯了。
苍天啊,居然还有一本《纸孔打码编程技术》!
你怎么不叫我手搓一部286出来呢!
幸好华清大学也知道本校的计算机技术完全跟不上时代,一边组织教授老师去国外学习,吸取最新的计算机知识,重新编写课本教材;一边让新入学的77级新生,集中学习《微积分》、《离散数学》、《线性数学》、《概率论与数理统计》等基础数学知识。
数学学起来更枯燥无味!
苍天啊,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还要再吃这么一茬苦!
说实话,曾骅报考计算机专业还有另外一种想法。
卖文赚钱,在八十年代很好使,来钱快,还没有风险,关键还能名利双收。
到九十年代就不行了,因为赚钱的门路猛地多起来,卖文赚钱没有那么显眼。
与此同时世界电影市场,会被《侏罗纪公园》为首的豪莱坞大片,迅速占领。
在这一过程中,计算机发挥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曾骅想好了,八十年代卖文赚钱,顺便努力成为一名光荣的导演,制片人,名利双收。
等到九十年代,拥有计算机技术的自己可退可进。
要是影视界混不下去了,就改行,投身到互联网行业去,站在风口上,让它把自己高高地吹起。
都是赚钱,干什么不是干!
葛敏工作不分贵贱高低!
这天是六月份的一个周末,曾骅骑着丘世中的凤凰自行车,直奔《诗歌》杂志社。
熟门熟路来到王向东的办公室,站在门口,曾骅敲了敲敞开的门。
“王哥,忙着呢!”
王向东一抬头,看见是这货,又伏下身继续审阅稿子。
没有诗歌灵感的诗人,废物一個,毫无利用价值,连茶水都不想给他倒。
王向东重新低头审稿,“茶杯、茶叶、开水瓶在那里,你都知道,自己泡茶去。”
曾骅摇着头,拎着开水瓶给自己泡了杯热茶。
“唉,自从没给你们杂志社投稿后,这待遇是越来越差,现在都需要自己来泡茶了。”
“少废话,又有什么事?”王向东把笔往稿子上一放,抬起头问道。
“王哥,上回跟你说过,我最近在写一部小说。现在初稿终于写好了,想请伱给看看。”
“我是写诗歌的。”
“你是杂志社编辑。”
王向东无言以对。
“好吧,给我看看。”
曾骅从黄书包里掏出一叠装订好的稿纸,递给王向东。
“很厚实啊,有多少字?”
“大概十六万字。”
“行,我先看看,你回去吧。过两天再来。”
“好。”
曾骅喝了一口热茶。
靠,好烫,算了,不喝了,自己终究在《诗歌》杂志社再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了。
第二天一上午,王向东顶着一双乌黑的黑眼圈,转公交车来到华清大学。
电子工程系在哪里啊?
王向东晕菜了,华清大学这么大啊,出乎他的预料!
林荫路上走过几个人,高谈阔论,其中一人无意瞥了一眼,看到了王向东,惊喜地叫出声来。
“王编辑!”
一个窜步,跑到了王向东跟前。
正是华清文学社那位像徐表哥的男同学。
王向东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是?”
“我叫钟立文,笔名立人,我给《诗歌》杂志社投过稿,去年九月刊,登在第三十六页,诗歌名字叫《我愿做一根小草》。
我去杂志社投稿,还有去领稿费时,见过你两回。”
王向东记忆里有点印象,伸出手跟钟立文握了握,“小钟同志,你知道电子工程系怎么走吗?”
“知道啊,王编辑,你顺着这条路,往前走,看到有个浑天仪,向左走,看到一栋屋顶上有红星的楼房,就是电子工程系。
王编辑,你要找人吗?”
“我要找电子工程系计算机7班的曾骅。谢谢你小钟同志,我还有事,先走了。”
电子工程系计算机7班的曾骅?
钟立文愣了一下,这名字好熟啊,是谁啊,一时没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