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骅上完《微积分》课,被一黑板的公式绕得晕头转向。
刚走出教学楼大门,看到门口路边的花坛旁站着一人,背影很熟。
王向东!
曾骅走了过去,看到他脚下有一堆的烟头,手指间还夹着一支,正在焦急地吸着烟。
听到脚步声,王向东猛地转头,看到是曾骅,猛吸一口,把烟头往地上一扔,快步走了过来。
“骅子,你可算出来了。”
“王哥,什么事?”
“你小说啊。”
这么快有反馈了,曾骅指着不远处的亭子说道:“王哥,我们去那边亭子说。”
两人刚在亭子里坐下,王向东迫不及地说道:“骅子,你是怎么想到写这部小说的?”
“我从小在楚南贵山县一个小山镇长大,听过街坊邻居们讲过很多故事。其中有个故事印象很深。有个妇女,卖豆腐的,人称豆腐西施,只是命运多舛,前后嫁了三个男人。
第三个男人最帅,对她最好。原本可以幸福地生活下去,万万没有想到他最后疯掉了。”
王向东马上说道:“就是你书里的那個疯子?”
“是的。那位妇女对那个疯子不离不舍,拉扯着三个孩子,照顾着那个疯子。别人劝她不要管,她只是说自己命不好。当然了,这种宿命论,肯定不能写进书里。
于是我就把听来的其他一些人的故事,整合了一下,删删减减,艺术化了一下,就写成了这部书。王哥,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我还没有读过这么有特质的小说。你对山镇的风景,以及风土人情的描写,自然奇丽,很有沈从文的味道。
但是在这么美丽朴实的自然环境里,却极幕人情世态之岐,备写悲欢离合之致。”
王向东顿了顿,继续说道:“骅子,你还真是北影厂文学编剧组的,小说都有电影剧本的特质,表面上跨度十七年,再加上回忆追溯的六年,差不多二十三年。
但你只选了四年,每一年为一章,四章四幕戏,如电影般的跳跃,节奏感,还有留白,非常厉害...”
这么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曾骅问道:“王哥,你说我这本书能出版吗?”
“当然,你这部小说,文学性和思想性都是上乘,还开创了一个新的领域,它不能被出版,那什么书能出版?”
“能出版那就好。王哥,出版小说,稿费怎么算啊?”
王向东终于能体会到杨晓升的心情,真想给这货一个大比兜!
我在跟你谈高尚的文学作品,你却问我它能赚多少钱!
难怪伱没有灵感,写不出诗歌来了,你的心肮脏了!
可是想到这货的这部小说,写得真是好,王向东心软了。
苍天无眼啊!
这么庸俗市侩的人,为什么满腹文采啊!
写诗歌,能写得同时代的诗人绝望。
幸好他在诗歌界封笔了,给广大诗人留了条活路,现在跑来祸害小说界了。
“不过我建议你还是投稿文学杂志,《人民文艺》眼界比较高,可能跟你们华清大学文学社一样高。
要不你投《北都文艺》吧,我有个同学在里面当编辑,我推荐给他看看。”
“好啊,谢谢王哥。拿到稿费,我再请你和许姐吃饭。”
稿费?
句句不离稿费!
诗人作家是需要稿费吃饭,但搞创作不是单单为了吃饭啊!
梦想!
重要的是梦想!
王向东恨然地瞪了曾骅一眼,“文稿先还给你,我给你写封信,你拿着去《北都文艺》杂志社,直接找我同学,他叫向文详。”
从书包里取出一个笔记本,又从上衣口袋摘下钢笔,王向东就着自己的膝盖,哗哗写了一张纸,嘎吱,撕下来递给曾骅。
“拿着,抓紧时间去,人民群众需要你这部小说,时代需要你的这部小说。”
曾骅不由地肃然起敬。
想不到王哥对自己的小说,评价这么高!
王向东斜挎着军书包,背着手,微弯着腰,摇着头,叹着气,匆匆离开。
曾骅把稿纸塞进自己的黄书包里,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有空?
嗯,下午是两节瑛语课,上课的老师一口斯基味,还没我说得溜呢。
那就赶紧去《北都文艺》杂志社吧,人民群众还在翘首期盼着自己的作品问世。
十六万字,能挣多少稿费,能趁下多少个百元户?
钟立文从另一边慢慢地踱过来了,站立了一会终于开口:“你是电子系计7班的曾骅?”
曾骅闻声一抬头,哦,徐表哥啊。
他点点头:“是的。”
钟立文又问:“刚才《诗歌》杂志社的王副主编来找你了?”
“你认识他?对啊,你在《诗歌》杂志社发表过诗歌。”
钟立文小心地问道:“能问一下,王编辑找你有什么事?”
“找我约稿。”
钟立文很惊讶:“找你约稿?你会写诗歌?”
曾骅连连摆手:“不会,现在不会了。他找我约两篇儿童文学。”
“儿童文学?王编辑是《诗歌》杂志社的编辑啊。”
“他爱人许姐是《儿童文艺》的编辑,他来华清办事,顺便替她爱人来找我约稿。”
说得好有道理。
钟立文看着起身要走的曾骅,迟疑地说:“那个曾骅同志,能把你的儿童文学作品给我们看看吗?我们文学社再在内部开会讨论讨论,关于吸收你加入的问题。”
“哈哈,好,等我有空了整理给你看。有事,先走了。再见!”
曾骅刚走一步,忍不住转身看着钟立文。
“立文同志,有没有人说你很像徐智谟?”
“徐智谟?谁啊?”
无语了!
徐智谟都不知道,居然敢说自己是诗人?
华清大学文学社真是个草台班子,幸好自己没有加入。
看着曾骅的背影,钟立文陷入了纠结中。
《儿童文艺》听上去很高大上,居然找他约稿,要不要吸收他加入文学社?
可是上次讨论时,有社员同志说了,我们都是文学爱好者,不是儿童文学爱好者。
儿童文学太幼稚了,吸收进来,会不会拉低我们的文学水平啊!
好纠结啊!
曾骅扬长而去,一溜黑烟。
嗯,是坐的公交车喷着黑烟,来到了前门大街。
《北都文艺》杂志社,跟这个时代所有的杂志社一样,藏在树荫里老旧的办公楼中。
这可是老舍做过主编的《北都文艺》,1971年就复刊,成为洪流时期,极少数复刊的杂志之一。
真的有点像老舍笔下的人物,朴实无华,却深刻含蓄。
曾骅拿着北影厂工作证,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一路问人,很快找到了编辑向文祥。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诗人春生!”向文祥看完王向东的那封信,激动地站起来,猛地扑过来,紧紧地抓住了曾骅的手。
“你的诗,我每个字都记在脑海里,倒背如流。后来听王向东说,你在诗歌界封笔,我是痛惜不已,为中国诗坛感到万分的惋惜。
想不到你居然转战到我们小说界了,真是件大好事!欢迎你的加入,春生同志!”
向文祥握着曾骅的双手,使劲地摇了几下。
曾骅从书包里掏出那份草稿,递给向文祥。
“向编辑,我先把稿子留在这里,你看完了再通知我?或者我过两天再来?”
向文祥看了看这叠草稿纸:“你这多少字?”
“十六万字!”
“没事,我们审小说的编辑,跟审诗歌的老王不同。他们是精心雕琢,我们是一目十行,先把小说脉络看清楚了,再沉下心看文笔细节。
春生同志,你下午没事吧?”
“没事。”
“那你等我两个小时!”
曾骅坐在座椅上,等啊等啊,打起了呼噜!
“砰!”
一声巨响,惊醒了睡梦中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