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骅看着武海燕,端正秀丽,落落大方,美得大气,英姿飒爽。
自己拉过她的一部电影,80年拍的《白莲花》。
讲得是一位农民自发武装首领白莲花,是某地区的女英雄。
机缘巧合,在D的教育下成长为一名工农红军战士,最后陷入敌人包围,宁死不屈而壮烈牺牲的故事。
印象最深的一段,是白莲花在水潭洗澡,被坏人偷窥。她穿着肚兜,坐在石头后面,背对着镜头,露出半个肩,以及一部分背部。
白,润,美得让人流口水...
现在她居然就站在自己面前,曾骅喉结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两下。
“那个,啊,嗯,”曾骅脑子有点乱。
白,润...
那个镜头不停地在脑海里晃动,跟眼前这张鲜活的脸重叠在一起。
简简单单的洗澡被偷窥的镜头,为什么现在拍得那么美,三十年后就拍得那么猥琐呢?
“曾骅同志!”
武海燕看到曾骅眼睛乱转,目光张牙舞爪地在自己脸上和身上乱转!
好吧,我当你在观察我的优点和缺点,想帮我找出演技方面的毛病,可是你看一会就行了,不能总这样看吧。
武海燕轻轻地咬了咬嘴唇,眉毛一挑,不满地提醒了他一句。
曾骅头一甩,天上、地下、左右胡乱瞄了几眼,“其实吧,你这个毛病是戏曲文艺工作者,改演电影的一个通病吧。”
武海燕马上被他这句话吸引住了,“通病?”
“是啊,你们戏曲都是舞台艺术,化着浓妆,还戴着各种头饰,然后还要把情绪传递给观众,那就必须走极端。”
“走极端?”
“对啊。你们化着浓妆,有各种花脸,就算是旦角,脸上也是一层粉,跟戴了张面具一样,要想通过面部表情传递情绪,很难。
那怎么办?只能通过肢体动作以及眼神。而且为了让观众尽快被感染,你们在极端上更上一层楼,把眼神练得格外出色,肢体语言走模板化。”
“肢体语言模板化?”
武海燕有点明白曾骅话的意思。
“你们戏曲中,愤怒、悲伤、哀婉、喜悦、激动...都有自己一套标准的动作,一招一式,再配合你们非常出色的眼神,确实能够一下子把观众带到情绪里去。
不过换到电影表演上,就不需要这样外放的情绪表达,得收着来,放松,不要绷着。”
“对,对,王维民导演也是这么说我的,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收啊?”
武海燕着急地说道。
曾骅趁机又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脑海又忍不住出现两個字,白,润...
魔怔了!
曾骅咳嗽两声,继续指导。
“确实很难收。
你从小练功,练得还是情绪最外放的刀马旦。练了十几年,把功夫都练到日常生活里。我看得出,你平日下意识地动作,都带着一招一式。看人的眼神,也是不由自主地带着光。”
“是啊。”武海燕一脸的苦恼,“我爸爸也时常说我,说真正的艺术家,能收放自如。我现在只练到能放,却不能收。”
“嗯,确实是,再好好练一练,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能收了,收放自如。”
“用不多久?那需要多久?”武海燕一脸的期盼。
“再练个十年八年吧。”
武海燕狠狠地瞪了曾骅一眼,闪电带火光,跟激光刀似的。
还十年八年,我十天八天都等不了。
“太久了,现在全剧组都在等我,真得等不了那么久。曾骅同志,你能不能有什么快一点的办法?”
快一点的办法?
曾骅又光明正大地打量起武海燕。
嗯,白...
好了,收住!
武海燕急切地说道:“曾骅同志,大家都说伱是北影厂第一快枪手,你肯定有快一点的办法,对吧。”
第一快枪手?
曾骅很想通过眼神表现出愤怒的情绪来,想洗刷这份耻辱!
一个大男人,被女人们叫做快枪手,呜呜...
太羞耻了!
可是曾骅眼睛瞪得滚圆,瞪得都有头晕了,武海燕还是没感受到他的愤怒,还在以为他体验着自己戏曲的扮相和眼神。
“不对,你这个眼神不对,我们表现愤怒时,不能光用眼睛,还有嘴角、眉毛,以及脸上其它肌肉一起配合。关键是眼神要非常有力。”
好嘛,你倒指导起我来了。
武海燕也意识到不对,脸一红,低下头,随即笑了起来,露出一个小梨涡,“不好意思啊曾骅同志,我怎么反倒指导你来了。请你不要介意。”
看到她灿烂的笑容,曾骅一下子悟到了,一拍大腿。
不过他跟王维民大姐不同,只拍自己的大腿。
“我想到办法了。”
武海燕一愣,随即一喜,“你想到什么办法?”
“笑!”
“笑?”
“对,你的问题在于,十几年的刀马旦功夫,让你无时无刻都保持着一种状态,英武和正义,气势时不时地外放出来,仿佛一把出鞘的宝剑,随时要斩妖除魔。
但是这种气势,在演电影就不好了,太有压迫感了,好像看谁都是坏人,完全把自己与其他角色都隔离开了。”
“对,对,我也是这么感觉的。”武海燕的头跟小鸡啄米。
“但是你一笑,整个人都柔和了。英武和正义的气势全没有了,压迫感也没有了,整个人变得随和,让人可以亲近,能跟其他角色融合在一起。”
武海燕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是这样,她不自信地问道:“我就一直保持着笑?”
“对,开朗的笑,乐观的笑,虽然历经挫折但是对未来依然满怀希望的笑。想想这种情绪,保持微笑,不露齿的那种笑。”
武海燕顺着曾骅的话,笑了一下。
“露牙齿了!”
曾骅的话让武海燕连忙一收。
“成祥林嫂的苦笑了。”
武海燕噗嗤一声笑了。
曾骅连忙一拍自己的大腿:“对,就是这个情绪,很放松,但是把笑收起来,”
武海燕依言调整自己的笑容。
“对,对,就是这个样子,你记住了吗?”
武海燕激动地点点头:“记住了,我记住了。”
又原形毕露,眼神又跟要与我同归于尽似的。
曾骅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下,“武海燕同志,现在有个机会,可以好好练习你的微笑。”
武海燕马上答道:“那我去跟王导演请假,现在是我的走位。”
“走,我陪你一起去。”
到了拍摄现场,看到曾骅跟武海燕走过来,王维民眼睛一下子亮了,嘴角泛出微笑。
曾骅凑到她跟前,轻声道:“王导演,我刚才跟武海燕同志商量了一下她的表演问题,找到了根源,现在需要实践锻炼一下,能不能调整下,先让其他同志走位?”
王维民笑着指了指他,“还是你有办法。这对拍摄有好处,我当然支持。钟新文同志,”
钟新文走了过来,听曾骅和王维民把情况一说,“没问题,我先来走走位。林场这段戏,我跟海燕同志的戏份一样多,我也希望多多走位,把剧情吃透。”
武海燕跟着曾骅离开拍摄现场,狐疑地问道:“现在我们去哪里?怎么练习?”
“武海燕同志,稍安勿躁,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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