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雪与汤国强的男女主角,穿泳衣在水潭游泳的镜头,拍得一波三折。
汤国强的泳衣就是条四角裤头,穿出来坐在水潭边上的石头上,落落大方。
巩雪就够呛。
王维民把周围的人全都赶跑了,只留下男女演员,摄影师和她自己,以及神出鬼没,一会出现一会消失的编剧。
拍了六七次,巩雪依然放不开,不像是跟男主一起来水潭来游泳,落落大方的归国女华侨,反倒像是跑出来跟人偷情的小媳妇。
尤其是看到突然跑出来的曾骅,脸色通红,低着头,像是被抓到奸的偷情小媳妇,恨不得一头扎进水潭里。
王维民猜到了巩雪的心思,毫不客气地把曾骅赶走。
我是编剧,不是无关人等,我还要把控这一组镜头,不要跟整部电影的基调脱离开。
责任重大,必须在场,王大姐,你怎么能赶我走!
曾骅只好躲在水潭附近的一棵树后面,悄悄观察着拍摄,履行着他神圣的职责。
如何让巩雪克服心理障碍,这一点曾骅也没有办法,只能让她慢慢地自己克服。
幸好,巩雪已经成长为合格的演员,几经调整后,慢慢放开,终于在第十一次拍摄中,达到王维民导演想要的结果。
曾骅开始看的时候还很期待,慢慢的也就那样了。
那种感觉像是千辛万苦求来了种子,在网上挂了三天,尤其是在百分之九十九上卡了整整两天半,终于叮当一声,全部下载完了。
然后一点开,就这!
拍完这一段,王维民导演也松了口气。
“骅子,这部电影年底前就能拍完,明年上半年上映,会引起多大的争议,我心里也没底,多少有点担心啊。”
“担心什么啊王大姐,从第一部电影《瞧这一家子》开始,我们一起搭档,哪部电影没有争议?
可是不管大风大浪,我们不还是闯了过来吗?”
王维民也笑了,“骅子,你说得对,历史大潮,滚滚向前,只要我们顺着潮流走,再有争议也不怕。你这么一说,我这颗心又踏实了。
说实话,新时代第一部爱情电影,真要是上映了,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风浪。还是你稳得住啊,骅子。”
曾骅也笑了。
我当然稳得住,因为我有金手指,我看得清前路。
“王大姐,我们要做的就是敢为人先,冲锋在先,为中国电影事业,蹚出一条光明大道来。”
王维民笑了:“骅子,你出去两趟,见多了世面,觉悟一下子就提上去了。”
“嘿嘿,王大姐,我觉悟一向都很高的。”
走在牯岭镇黄昏的山路上,看到整座庐山,仿佛被笼罩在一层薄纱轻烟中,又好像一幅青黛水墨画,被人轻轻地一点点渲染更多的水墨,最后把整个天地,慢慢浸入到暮色之中。
时值深秋,庐山地处长江以南,大部分树木还保持着葱郁,成了这幅水墨画最浓重的底色。
一栋栋的别墅,隐在山林和暮色中,远远看去,有着急的,灯光早早点亮,在沉暮中散发着橘色亮光。
山风不知从何处刮来,吹动着树叶,如同海浪声一般,层层叠叠,远近飘荡着。
巩雪沿着水泥山路,在前面慢慢地走动着,低着头,时而用鞋尖把路边的石头轻轻一踢。
曾骅从后面快步走到她旁边,笑着说道:“不错,第十一次就拍摄通过,我还以为你要拍两天呢。”
巩雪似乎知道他会来到身边,头也不抬地答道:“拍到后面,我整个人都麻木了,此前心里的羞耻,似乎被麻木给压住了,下意识地微笑,摆动作,只想着赶紧演完了就了事。”
“不错啊,你的演技进步得很快,已经可以通过下意识的反应来表演了。”
巩雪抬起头,看着曾骅的侧脸,突然问道:“南港好玩吗?”
“当然好玩,比上沪还好玩。”
“那你舍得回来?”她还补充了一句,“整个剧组很多人都在猜,你可能不会回来了。就王大姐最坚定,说你一定会回来。”
你们怎么这么担心我啊!
想我身如浮萍,浪荡半世,怎么可能会被姿本主义的糖衣炮弹击倒。
再多的糖衣炮弹打来,我都会把糖衣吃下,把炮弹打回去。
“那你呢?觉得我会回来还是不会回来?”
巩雪笑了,“我相信伱一定会回来。”
“为什么?”
“因为我从你的诗,你的小说里,读出你对这片土地的热爱,肯定舍不得离开。”
角度好刁钻啊!
我的诗和小说里,能读出这么丰富的感情,为什么身为作者的自己不知道?
曾骅看着她,深情地说道:“是啊,还有,我更热爱这片土地上的人。”
巩雪笑得更开心。
她背着手,走路的步伐几乎成了一蹦一跳,走到一处缓坡,脚一撇,差点摔倒,幸好曾骅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扶住了她。
王维民和爱人李振生,也出来散步。走在后面不远处,一眼就看到了前面曾骅和巩雪的背影。
“维民,武海燕、巩雪,你说骅子喜欢谁?”李振生忍不住问道。
王维民冷哼两声,“喜欢谁?他两个都喜欢!”
李振生大吃一惊,“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我国搞改革开放,但是也不可能开放成这个样子吧。”
王维民转过头来,盯着李振生,盯得他心里发毛。
“维民,你干什么,直勾勾地看着我。”
“以后你跟骅子少往来,他的身上的坏毛病,见一個爱一个,你少学,你也学不来的。”
李振生讪讪一笑,“我学他干什么,又不是什么好榜样。”
看着曾骅的背影,还有挨着他并肩走的巩雪的背影,李振生心里嘀咕着。
这小子,有一套啊!
剧务刘主任从后面追上来,气喘吁吁说道:“王维民导演,刚才王厂长打电话过来,叫你和曾骅同志,务必赶在二十七号前,回京报到,参加第四次文代会。”
李振生大吃一惊,“曾骅同志也去?会不会太年轻,其他老同志有意见?”
是啊,北影厂一堆的老同志,但是这种大会分配下来的名额有限。
王维民身为为数不多的女导演,先天占优势。又导出几部全国受欢迎的电影,身为著名的女导演,自然能够出席文代会。
可是曾骅就太年轻,资历太浅,他出席文代会,北影厂肯定会炸锅的。
刘主任答道:“我打听过了,王维民同志是我们厂推荐上去的,但曾骅却是港奥办推荐,文宣部直接点名的,没占我们厂的名额,其他老同志再有意见,也怪不到曾骅同志头上。”
原来是这样。
想不到曾骅同志,已经跳出北影厂这个圈子,进入到更高一层了。
不知不觉中,王维民、李振生、刘主任三人慢慢地走成了并排,看着前面曾骅和巩雪的背影,神情复杂。
1979年10月30日,第四次文代会在大会堂召开。
负责摄影的老余清楚地记得,当时他执镜的镜头有几次扫到坐在中间的一位代表同志,非常年轻,可能是与会者最年轻的一位。
身穿青色中山装,戴着一幅黑框眼镜,神情有点严肃,自始至终在认真地听讲,做笔记。
后来他才知道,这位是著名的时代诗人、作家、编剧家曾骅同志,笔名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