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月过去，时间来到褪去暑气，略带几分秋高气爽的秋分时节。
此时正是草场上牧草丰美，万物生机勃勃的时期。
焉支草场上，成片的牛羊给绿意盎然的景色增添了几分别样的风光，正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唏律律马蹄声在焉支草场上呼啸奔腾。
已经被自己的好叔父规划好未来留学计划的金日磾，正在一脸震惊的看着眼前万马奔腾呼啸的景象。
本阵的主体是以休屠部的勇士们所构造，和他们以前的战法并没有太多的差别，甚至他曾经奢望的，让汉人给他的族人们也装备上铁制的札甲，那个小贼也并未如他所愿。
问题就出在军阵的排列之上。
“舅舅，你快看看这支军队，有没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听着自己效忠之人的问询，独孤勃这才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皮，有些落寞的看着眼前的军队。
“不一样的感觉？嘁~~”
“这不就是我们常用的骑射之法吗？能有什么区别？论骑射的战术，我们匈……休屠汉骑才是他们正统汉骑的老祖宗，他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难不成还又能玩出什么新花样来？”
面前这支军队的主体是以一支休屠万骑为主，可是统帅却不再是休屠的将军，是跟随孟焕一路前行的赵德邦、唐柿二人。
对于失去对军队的指挥权，独孤勃是很懊恼的，甚至夜深时分，也会偶尔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选择，当日如果不曾拦下图各部，反而是和浑邪王一起出击，不知道会不会改写汉人统治焉支山的结局。
最重要的是，小主投降汉人，是为了保全休屠部，可汉人却又有一种把休屠部整合起来，未来要做炮灰使用的感觉。
这要是给他多用几次，还真不知道最后休屠部还能留下多少可用的勇士。
只是形势比人强啊！
南处的蜂腰口被孟焕紧紧把守着，甚至还以原本蜂腰口的要塞为主体，大有一副建造要塞坚城的架势。
往北而去的花寨子与大马营也被营造了关口。
此三者宛如三座铁闸，把焉支草场像是变成了一个圈养牛羊的囚笼。
也不知道小主究竟是作何打算，为什么要拒绝他突袭花寨子，迎接右贤王大军的想法，现在更是交出了兵权。
不然的话，怎么会现在还能有被威胁送小主去长安的事情发生？
独孤勃显得很是随意，只是匆匆一眼，他便皱紧了眉头，伸手摸起了下巴上浓密的胡须，狐疑的凝望着。
“好像……还真有些不一样的东西。”
独孤勃认真的探眼望去，重点就在于多样化的部队组合，给了游射之后的军队更多灵活的战术搭配。
首当其冲的就是休屠部。
原来独孤勃就觉得追随孟焕的那支乌孙人射术非常特别，但是他又说不上是什么地方特别。
直到看到自己的部族勇士，开始摒弃所谓的自由漫射，而是采用一种跟随主将鸣镝箭矢所射方向，开始控马齐射的方法。
颇有一股曾经冒顿单于指哪儿打哪儿的意思。
这样会浪费一部分箭矢，但是好处也显而易见，若是这一支鸣镝射向了敌方指挥之地，又或者射向了主将呢？
当然，这些也并非是让他惊艳的绝对之处。
这些以前被独孤勃熟悉的勇士们居然开始了一种奇怪的射术，左顾而右射，一箭发出，就绝对不会再去看自己有没有中靶。
等到独孤勃看到箭矢射歪，忍不住想要轻笑之时，跟随视野的那名骑士已经眼神转到第三个靶位之处，连发三矢。
这种弓箭之术闻所未闻，饶是骁勇善战的独孤勃也不敢断言，这种降低命中率的射术，究竟有没有具体的用处。
“他不是在培养骑士们的射术。”
“您说什么？”
金日磾眼神微眯，额头开始冒出丝丝细汗，对着还未明白的独孤勃继续解释道。
“他不是在培养骑士们的射术，他是在培养他们的射箭习惯。”
“射术，对于我们部族的勇士而言，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一种别扭的射术可能短时间内很难达到很高的命中率，可若是长此以往的训练呢？”
“当习惯养成，他们根本不需要多么高超的命中率，只需要保持这种数倍于匈奴的射箭频率，也足以五百人压制一千人，乃至更多！”
独孤勃恍然大悟，就匈奴人那种扎堆冲锋，自由射击的习性。
先是一轮轮箭雨覆盖，打乱匈奴人骑射的节奏，然后快速射击之下，恐怕还真的能让匈奴军阵措手不及。
根本不需要百分百的命中，就算只有百六十之数，也足以压制敌人。
这种战术他好像听孟焕提起过，叫……叫什么……火力压制？？
好像是这么个说法。
见到独孤勃后知后觉，金日磾突然油然而生出一种浑邪王输的不冤的感觉。
“你再看看那些战士，有没有发现他们还有一些不同的地方？”
“……”
“他们无甲！往常我们的战士，除却小部落无法供应甲胄以外，我们的骑士，都会配置数把武器，同时尽量在不影响战力的同时包裹更多的皮甲，以此来达到减少流矢误伤的局面。”
“可是你看看这些骑士，身形轻便了许多，看起来只有一层轻皮甲，如此抛弃一切物资、水囊、粮食袋，骑兵出击只有三样装备，两把战刀，一弓，以及满囊箭袋！”
“对付这样轻便到极致的骑兵，你有把握撵上他们，追击敌军吗？”
独孤勃眼神一黯，旋即摇了摇头。
又望着这群骑士仿佛是在假想身后有人追击，还在不停的做出背身发矢的动作，两人也是心中明悟。
这怕不是要把匈奴人放风筝的战术做到极致吧。
就在二人以为这只是普通的放风筝战术的时候。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套路。
两支披甲的重骑，又是那么熟悉的利用着高坡的地理优势，突然从两翼，向着轻骑背后的假想敌做出切割穿插的动作。
重骑不曾恋战，在互相擦身而过之后迅速爬坡撤离。
原本做败逃样式的休屠骑兵则是回身抽出战刀，一半人继续箭雨点杀，一半人化作数支百人一队的小型军阵，开始像是蚂蚁群涌而至，分兵成十数个小方阵，围绕着散落一地的块块肥肉大快朵颐。
直到此时，金日磾与独孤勃才算是终于露出了惊骇欲绝的面容，心中发出阵阵战栗，开始为匈奴人，不！开始为所有与这个神奇将军为敌的人默哀。
“呜~~~”
一声阴沉却又穿透力十足的号角声响起，原本还在如乌鸦盘旋腐尸一般的轻骑兵，瞬间一哄而散，放弃所有阵型，朝着四面八方逃逸而去。
只是逃逸并未太远，在各自散开之后，百夫长们打出一杆杆旗帜，旗帜之上标识着各种让金日磾看不懂的符号。
这些散逸的骑兵瞬间像是找到主心骨一样，朝着各自的长官靠拢，然后百队向千夫长靠拢，千夫长向最前方的万骑长赵德邦靠拢。
不多时，休屠骑兵便在运动状态之中，完成了一次转身切割，而后散作满天星一般的逃逸、重振动作。
金日磾张大着嘴，目眦欲裂。
而此时，孟焕也不知道何时轻轻的驱马来到了旁观的二人身前，轻声询问道。
“如何？这种战法，我将其命名为乌鸦散星战术，就是有些可惜啊，这些马儿不太符合我的预期，效果还是不够，要是能有匈奴北方特有的矮脚马，那就好办多了。”
“怎么样？思考好了吗？我大兄张骞再有几日便能抵达正在营建城墙的甘州，你的时间……”
扑通一声，金日磾没有丝毫犹豫的翻身下马，将额头死死抵在草地上，心服口服的大声回应着。
“大汉天威隆盛，金日磾愿往长安，朝拜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