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命运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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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他俩都挺难受的。

  玄天承一开始见莫老夫人的时候精神还不错,等叫丛舟和丛刃进来吩咐了几件要紧的事,再见谢幼清时,神色就有点难看了,勉强支撑着商量完了善后事宜。好在谢幼清看出他难受,迅速地结束了话题告辞了。

  叶臻一开始很幸灾乐祸,但见他脸上好不容易上来的一点血色又退得干干净净,到底是心疼了。她扶着他慢慢躺下,挂上了镇痛,道:“疼了跟我说,不用忍着。”

  药效好一会儿才上来。他从痉挛中恢复过来,脸上还挂着细汗,看着她说:“已经被惯坏了。以前这点痛都不算什么。”

  “以前是以前。”叶臻说着,亲了亲他的额角,“你躺着吧,让玄朗来守着。我出去办点事,很快回来。”安宁县那边送来了第二批伤员,银鸢也带着几个影卫到了,前面学徒来通报了好几次。

  叶臻出门之前,在房间里设了一个结界。她看得出玄天承心里担忧,只是不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她也不想表露她的惶恐。有一就有二,那么厉害的东西,她的结界又能防住什么?不过是聊胜于无,也是告诉自己不能自乱阵脚又短了气势。

  玄朗进来了。他严格按照叶臻的吩咐,在床边正襟危坐,一瞬不瞬盯着药瓶里的液体,颇有视死如归的气势。

  玄天承看得好笑,说:“不用这么紧张,等半个时辰再看也来得及。”

  “哦。”玄朗揉了揉僵硬的脖子,趴到床边说,“少主,你……是不是很痛?都怪我乌鸦嘴,我就不该说那什么别再吓人的话。”

  “怪你什么?不许自责。”玄天承说,“多亏你跑得快,一路给我输送灵力。”

  玄朗嘿嘿一笑,下意识道:“要是父亲在……”他连忙说:“少主,我什么都不会和父亲说的。”

  父亲总是在人前不留情面地训斥他,指责他资质愚笨、不求上进、只会做少主的跟屁虫。他原来觉得父亲是对自己严格要求,一直尽力去做,可后来父亲开始让他做一些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有些事在他看来,与谋害少主无异。而少主对他实在很好:少主夸他心地纯良,说他的剑法很纯粹,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少主也不像父亲那样,平日里从来不管,办事了又要面面俱到,二话不说一顿毒打;少主平日里恩威并重,赏罚分明,对他们师兄弟狠起来是真狠,却都是以理服人,大多数时候很是和蔼可亲,他们好几个的剑法还是少主亲自教的呢。

  玄朗又不傻,早就看出来最近父亲和少主之间的矛盾已经激化了。如果一定要在父亲和少主之间选一个,那他会站在少主这边。但是自从少主把他留在身边,却把父亲遣到泗水之后,他经常听到别人对他的议论;他还知道有不少人在少主跟前给他上眼药,说他是个叛徒。本来他身为首席剑师的儿子就已经够引人红眼了,少主还宠他,这样的话他从来就没少听,这次更是变本加厉。他觉得很委屈,但到底心底良善,从没给他们穿过小鞋。

  “行了,我知道。”玄天承说,“别乱想了。”

  这些事他都看在眼里。他知道玄朗难做,所以从来没有明说过。

  事实上他跟玄朗的处境很相像。玄家的人多半是从玄都带下来的,年纪都比他大上许多,表面敬着他的身份,暗地里却是各有想法。有的想讨点好处就在九州安家,有的投了玄琨,有的投了张宓,还有人忠于玄弋于是辅佐他想要他回玄都。玄弋虽然没有跟他说过一定要他回玄都夺位,但也说过“在这个位置,身不由己”这种话。玄天承知道父亲他们的不甘心,因而一直以儿子的身份维持着这份家业,但因为自己也不甘心,所以自掌权后多年来几乎寸功未进,玄家人对他的不满可想而知。

  如今一心追随玄天承的玄家人多半都是在九州出生的年轻一辈。他们自神策军时期就跟在他身边,随他一起流过血拼过命,又在这里成家立业,生下了流着九州血脉的孩子,心便也扎根在了这里。他们本也没见过旧时光华时代的辉煌,但却实实在在见到了九州的悲欢离合。

  玄天承有时候会恍惚,自己究竟是真的不想要那个位置,还是只是年少被当做傀儡的不甘延续到了现在。他的不甘心,真的就这么重要?所有人都在牺牲自我以追寻那个目的,为什么就他不可以?

  他看着玄朗乖巧的样子,感到一阵愧疚。为何就一定要走到父不父子不子,君不君臣不臣的地步?明明……是能共存的。而如果他早先就对沧渊有更多的了解,在玄都有更多的运作,是不是如今就不会如此被动?

  那颗子弹血淋淋地告诉他,他没资格说自己能保护所有人。他想要那些旧时的恩怨到他这一代就完结,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上。

  玄天承不愿意就这样低头。他究竟想要什么不要什么另论,他不允许任何人威胁他和身边至亲至爱之人的性命。他昔日刻意置之不理的人和事,如今都必须要接触。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装神弄鬼。

  不过玄朗这傻小子,玄天承心底暗暗叹了口气,想道,他是个天生的痴善人,将来于剑术一道没准还真能超过玄琨。

  *

  “你俩干嘛呢?大眼瞪小眼的。”叶臻提着东西进来了,打破了略有些滞闷的空气。

  玄朗见是她,立马蹦了过来,笑嘻嘻叫了声“少夫人”,又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一会儿喝点汤。”叶臻在床边坐下,看了看药瓶,说道,“过几天才能吃东西。”

  “嗯。”玄天承放下了手里的书,看向她,问,“处理完了?”

  “暂时没事了。”叶臻看了看他手里的书,是一本记载沧渊风土人情的杂文,她放在床头,本来打算晚上守夜的时候看的。她瞟了眼上面的沧渊文,挑眉道:“这书好看么?”

  “还行。”玄天承下意识道。旋即他转头看她,神色懊恼。

  “怎么,想起来有事没坦白了?我不问,你就不说是吧?”叶臻哼了一声,“咱们少主挺能耐啊。”

  玄天承心虚道:“那……那你不是都知道了么。”

  “呵呵。”叶臻回他言简意赅两个字。

  玄朗在一边颤颤巍巍地解释:“少夫人,少主他也不是有意的,是一直没找到机会说。”

  “玄朗,你先出去。”玄天承说。

  “啊?”玄朗担心少主被打,但是他也不敢凶少夫人,而且平心而论,这事少主干的确实不地道。他给了玄天承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关门出去了。

  玄天承其实早看出叶臻不是真的生气,只是玄朗在他不好意思。玄朗一出去,他就委屈道:“那你也没跟我说啊。你不是也看得懂沧渊文。”

  这事叶臻确实理亏,但她旋即就说:“那能一样?你不是十几年前就知道?就欺负我不知道。”

  她说着越发觉得自己委屈起来,嘴一瘪,气恼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本来想的是嗔怪的语气,谁料这一起头就有点刹不住了。

  玄天承一看,她竟是哭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不由慌了,但看她的样子,应该也不全是因为自己隐瞒身世。近来事情一桩接一桩的,她本来情绪就很不好了。自己这一受伤昏迷,她都来不及难过,还要管里里外外那么多事,他实在不该这么欺负她。

  他伸手去抱她,擦着她眼泪哄她说:“好了好了,是我不好。”

  叶臻攥着他的衣服不说话,就是这样无声的眼泪,让他心疼不已。

  算了,让她发泄吧。他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我在,你放心哭。”

  “延之,”叶臻哑声说,“对不起,我就是难过。我怨自己,为什么要走这十四年?如果我当年不走,没准我也不会死,我还是公主,陛下和你们不会孤军奋战,哥哥不会一个人去对抗世家,叶家也不会出事,如今我也不会像个傻子一样呆呆地眼看着一切发生!”

  “我知道我不该想也许的,可我忍不住。”她哽咽道,“我当年,大概就是胆怯,懦弱。我不想死,又理所当然把你们都丢下了,一个人出来逍遥……那本都是我的责任。”

  她真的就是他在这世上的一面镜子。

  他们这辈子都将在自我与责任的困局中求索。而彼此的命运交错痴缠在一起,是地狱里生出来的根,熔炼了纯粹的爱恋与私/欲,挣扎着要把对方送上云霄去。

  玄天承慢慢说道:“你可能忘了,最开始,你知道有很多人为了救你性命而牺牲的时候,是想过自杀的。差一点,你就真的走了。你要是真就这样走了,我一辈子都得骂你,胆小鬼,自私鬼。”

  叶臻听到这里,觉得体内苏凌曦的灵魂在颤栗,叫嚣着要让玄天承闭嘴。但她自己的意识盖过了苏凌曦的意识,她坐起身来,看着玄天承。

  玄天承苦涩一笑,继续说:人都是自私的。你父亲母亲,哥哥……还有我,我们都接受不了。我们的私心绊住了你,让你很长时间里内心备受煎熬,最终决定用你的性命,来赌这个代价巨大,又不知成败的局。阿臻,你一直是最勇敢的那个人,有胆子抛开亲人爱人奔赴未知,做好了一无所有的准备,也做好了恢复记忆重新担起一切的准备。”

  叶臻愣愣地听着,半晌,低声道:“说你呢,扯我做什么。”

  玄天承失笑,道:“说我呢,那你哭什么?不哭了,好不好?”

  他见她慢慢地收了情绪,才接着说:“关于我的身世,本来上次在山庄就该跟你说了。没想到后面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倒是没顾得上。上次你来泗水,我们就那么一点相处时间,我不想因为这个,再让你多生思虑。”

  他顿了顿,声音微沉,“阿臻,那不是什么好事。我不喜欢那些身份,无论是玄家,还是白家。只有这个镇北侯的爵位,是我自己挣来的。”

  是要尚公主的,他在心里默默补充说。

  叶臻本来就没有多生气,再说她的确都猜的差不多,他讲不讲也无所谓了。

  她主要还是气不过他这什么都不说的倔劲,又被自己那一团乱麻的事烦着,情绪上来了。要是她自己一个人,估计扛着扛着就过去了,但看见他,她的委屈顿时有了着落。

  这会儿见他受着伤还要哄自己,到底有点心疼和羞赧,还有点小得意。她伸手环住他肩颈,又亲了他一下,不由想道,自己当时眼光怎么就这么好?雪地里捡回来一只惨兮兮的狼崽子,竟养成了这般强大又温柔的狼王。

  他们很不容易还能有今天这样缱绻的幸运,面前还有未知的强敌。过往那些事,实在憋的难受,但发作这一次也就够了。这是她自己选的丈夫,从前是,现在也是,无论如何,他们都一定会一起携手走下去。

  玄天承觉得她身体很暖和,抱着舒服极了,身上的痛楚也不再分明,不由得抱紧了些。想想自己又何等幸运,在即将坠落的边缘拉住了她伸出的手,十几年后还能失而复得。

  他这时终于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她真的要成为他的妻子了,他们将融为一体,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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