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何冤屈?”
尹青松虽然看不惯对方头顶的猪尾辫,但已猜测,自己的城池穿越到什么年代了,所以耐心的询问道。
“城主大人,您要给老汉做主啊!老汉田福宽,家住五里铺的城边,有屋又有田,不想那包神甫,把我一棍来打扁,抢我大屋占我田,还要把我家女儿田小雁,抓去为奴五十年,五十年!请大人为我做主啊!”
枯瘦干瘪的田老汉跪地哀求道。
“混账,光天化日之下,怎敢如此强抢民女!”
尹青松不禁恼怒。这州城脚下,洋人竟敢如此嚣张跋扈。
正在此时,街道上响起枪声和马蹄声。在混乱中,只听有人大声呼喊着:“洋鬼子来了!乡亲们快跑呀!”
只见一队洋人骑兵在城里横冲直撞,抢掠财物,无恶不做。
在他们身后,则是一个骑马挂着十字架的大鼻子洋人,带着几个二狗子汉奸大管事、账房、打手耀武扬威的过来。
那个大管事指着田老汉道:“无知老汉,竟敢告官!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欠了我们家神甫的钱,竟敢拖欠,那就拿你家女儿抵债,别不知好歹!”
“你们胡说,我何时欠过你们的钱,你们修寨子,强要圈占我们村民的田地房屋。诬陷我们欠你们的地租,天理何在啊!”
田老汉哭天抢地。
“天理?吾主光辉照耀世间万物,信吾主,得永生;信吾主,得富贵;信吾主,得救赎。”
挂着十字架的大鼻子洋人用半生不熟的汉话说着,最后拿起胸前十字架亲吻了一下,念道:“阿门!”
“阿门!”
“阿门!”
大管事、账房、打手及一众洋人骑兵纷纷在额头、胸前、双肩点了个十字念道。
“喂,你们的狗屁上帝在这里能回应你们吗?”
看到眼前这一幕,尹青松十分确信自己到了“我大清”,而且是满清末期,洋人肆虐的时代。
顺德地处北方相对保守的地区,如果连这里都被洋人肆虐了,那满清应该处于一个相当晚的时期,只是不清楚这是哪一年。
“big胆!”
大管事横眉怒目,拽着洋文怒斥道:“你一区区知府竟敢口出狂言!你可知在你面前的乃是何人?”
尹青松不答,只是给了他一个白眼。
“在你面前的乃是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日不落帝国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特遣驻直隶传教神甫包里斯包大人!就连制台大人见了都要出门下台阶三级迎接的大人物,你何敢如此怠慢!”
大管事满脸自豪的自问自答道。
“那关我屁事。”
我尹青松堂堂华夏男子汉,岂能受你这洋人和二狗子的气。
“you,you,fukyou!神之骑士们,给我惩罚这个长尾巴猪猡!”
包神甫也恼怒了。他自从来到这片土地,何曾受过这样的怠慢,简直不将高贵的神之仆人放在眼里!往小了说这是破坏两国邦交,往大了说这是不尊重上帝要背叛人类啊!
那些洋人骑兵得到命令,立刻抽出了马刀,目露狰狞之色。
田老汉惊慌失措的瘫倒在地,他没想到洋人竟然如此肆无忌惮,竟敢杀官!
尹青松却毫不在意,左右观望了一下,又用神念在全城扫描一下,都没发现曾大牛他们这些兵丁的踪迹。这群家伙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竟然任由对方一群骑兵在城内肆虐,真是岂有此理。
“唏律律!”
洋人骑兵驱马向前,举出了马刀就要劈砍。
“住手!”
忽然,人群中跃出一伙儿卖艺的青壮,他们手持棍棒、刀枪,一下将一个骑兵扫落下马。
“无知乡民,竟敢阻拦洋大人!该死!”
大管事一边骂着,一边让身后的打手上前助战。一时间,四五十个打手手持棍棒,二十多个洋人骑兵举起弯刀,把那伙儿六人卖艺青壮围在中间。
那伙儿卖艺的人在一个壮实中年带领下毫无惧色,高喝道:“梅花弟子,锄强扶弱!上!”
“梅花弟子,锄强扶弱!”
卖艺青壮共有七人,有中年,有青年,还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但没有一人面露惧色。他们早就对洋人横行霸道不满,积累了满腔怒火,现在借机爆发了出来,手中单刀、长枪、关刀挥舞,与洋人骑兵和汉奸打手战作一团。
“好汉子!”
周围百姓纷纷叫好鼓劲。
但双拳难敌四手,七个人被六十多个敌人围攻,团团围住,长此下去,恐难以善了。
“光天化日,何敢杀我华夏百姓。我来助你!”
一个手持长枪的汉子从洋人骑兵背后杀了进来,手中六合大枪,一扫一片,三个洋人哀嚎着掉下马背。
“后面,后面有人偷袭!”
“围住他,围住他,他就一个人!”
长枪汉子三十五六年纪,身高不足一米七,却拿着一杆长度三米三的大枪,虽只一人,却枪法如神,不断将敌人挑翻。
“好啊,好啊,打的好!”
周围百姓见状更是欢呼起来。他们常年受到洋人和教堂的欺压,敢怒不敢言,今日终于有好汉替他们出头了。
不远处的咸亨酒店二层,靠窗的位置,一个长袍马褂的书生和一个小衣衫短打扮的壮士看着外面的情形,不住摇头。
“自今年我大清败于扶桑之手,旅顺、营口相继失陷,连重金打造的北洋水师都一败再败。天下无不轻视我大清,这洋人越发肆虐了。”
长袍书生面露忧色。
“从来忧国之士,俱为千古伤心之人。所幸这世间还有李中堂、张香帅这样的豪杰,还有袁项城这样的国之干城,这国家必定会好起来。”
短衫壮士安慰道。
“唉~我亦知之。唯愿此次进京赶考,能得偿所愿,面见陛下,陈述变法图强之理念。世界变化越来越快,这大清,不可再拖延下去了......”
长袍书生陈述自己的志向,目光也越发坚定。
“不好!”
只听短衫壮士一声惊呼,就见他已经一个纵身从窗口窜了出去,在二层屋檐上狂奔数步,背后长刀已经被甩出,怒吼道:“休得火枪暗算!”
一柄宽背鬼头刀飞掠而出,直接将一个想要举枪的洋人骑兵手臂削断。
“怎么又来一个?顺德刁民如此之多?”
大管事怒意勃发,大声让人分兵围攻。
卖艺七人,加上长枪、大刀两位高手助阵,竟然越战越勇,把洋人骑兵和汉奸打手们打的连连败退。
众位围观的群众高声叫好。
“砰!”
忽然一声枪响,只见那个包神甫拿着枪口冒烟的火枪,指着那个壮实中年,一脸得意的笑容。
“克有,克有,克有你们这些皮格!”
包神甫得意的笑着。众人惊骇的看向壮实中年冒出血丝的胸口。
“大师兄!”
众多卖艺青年也围到壮实中年身边,满脸关切。
“我...没事?”
壮实中年同样惊讶的看了看自己的胸膛,刚才他确实感觉到自己被火枪击中了,刹那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栽倒。但是现在,他看了看胸口。如果不是胸前衣服上的破洞和血迹,他还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不禁把目光看向了在一旁微笑看戏的尹青松,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有神功护体,刀枪不入!区区洋枪,能奈我何!”
中年壮汉振臂一呼鼓舞士气,中气十足,丝毫看不出受伤模样,让身边师弟振奋,周围百姓也开始欢呼。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洋枪队,开枪,打死他!”
包神甫脸上的笑容凝固,继而转为恐惧,连连向那些洋人骑兵下令,不要肉搏,赶紧开枪。
“砰砰砰!”
洋人骑兵也立刻驱马远离,从马背上取下李-梅特福步枪,连续开枪。
“叮叮当当”
那些子弹却在众人身前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阻挡,纷纷落地。
“神功护体,刀枪不入!”
“神功护体,刀枪不入!”
这下卖艺众人更加开心了,大喊着口号冲上前去,将那些骑兵一个个拽下马来,捆了个结实。
周围百姓见状早就苦洋人久矣,也都来帮忙,一起将包神甫、大管事、账房先生、汉奸打手抓住,压到尹青松面前。
“城主大人,刚才情急之下贸然出手,还请大人责罚!”
中年壮汉带人过来请罪道。
“无妨。区区洋人竟敢肆虐我华夏大地,简直荒谬。各位非但无罪,反而有功。我手下正缺一些衙役、狱卒,不知你们是否有意?”
尹青松的衙门里空空如也,自己还是个光杆司令,看到这些人身手不凡,而且练得都是和自己同门同派的梅花拳,所以起了招揽之心。
“这,朝廷鹰犬我等并不想做。”
有个人摇头说道。
“廷宾怎么和大人说话呢!”
中年壮汉怕尹青松误会,连忙告罪道:“大人勿怪,我等草民不识礼数,散漫惯了,怕受不得约束。”
这个年代,衙役、狱卒并非后世公务编制,反而被称为朝廷鹰犬,因为只有几百文月俸,所以经常抢夺百姓、收取保护费来维持生计,所以被民众所厌恶,也是民间反抗势力最抵触的行业之一。
“无妨,无妨,反倒是我孟浪了。我手下缺人,不知各位义士可否帮我将这些恶人关入牢狱?”
尹青松倒也不强迫,反而提出了请求。其实他自己也可以做到,但让他堂堂城主,光杆司令一个去做这种事儿,未免掉份儿,所以干脆一事不烦二主,让他们帮自己代劳。
“这事儿容易,请大人放心!”
中年壮汉振臂一呼,现场还有不少热血青年过来帮忙,一起带人将包神父、大管事、洋人骑兵、汉奸打手关入了牢狱。
尹青松看到那个长枪汉子和大刀壮士悄无声息的要走,立刻出言道:“两位好汉且留步!”
“大人!刚才您已说过我等有功无过的。”
“不知大人还有何事?”
看来尹青松这个身份还有点威慑力,两人虽然敢打洋人,却不敢驳逆官员。
“并非问责,只是仍有事请两位帮忙。”
一边说着,尹青松将田老汉拉了过来,道:“这位老者女儿被洋教堂拉走关押,不知情况如何。我如今手头没有可用之人,不知可否烦劳两位帮我去城外五里铺跑一遭,将那田小雁救回?”
“这......”
两人有些犹豫。他们各自都有要事在身,这次出手相助也是因为心中郁气难发,正好碰上,热血上头。但既然事情已经平息,他们想的就是尽快脱身。
可城主大人的话又合情合理,城外洋教堂确实还有受苦百姓等待解救。
“这......”
两人还在犹豫。
田老汉却噗通跪下,苦苦哀求道:“两位大侠,请出面救救我的那可怜的女儿吧。”
“有我城主命令在此,二位只是替我跑腿。一应故事,皆由我承担,二位不必担责。”
尹青松知道两人心有顾虑,就像有些老人摔倒不敢搀扶甚至报警,就是因为怕被麻烦缠身。不但需要向法官证明“不是你撞的你为什么要扶”,还得向警方解释“不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要报警”,所以便再次出言宽解。
“好!那我等便替大人出城一趟!”
两人对望一眼,也都是干脆之人,便抱拳而去。
田老汉和周围围观的群众听闻要去打洋教堂,全都激动起来,吵吵嚷嚷的跟着一起去。
尹青松无法出城,所以只能委托他人代劳。没过半个时辰,便听见外面响起枪声,还有放火烧教堂的喊声。
“烧掉它!”
“烧掉它!”
可见民怨之深。
不久,长枪与大刀壮士和一众百姓压着一些留守的洋鬼子、二毛子回来交令。田老汉更是拉着女儿过来给尹青松磕头谢恩。
将洋鬼子、二毛子关押之后,尹青松对众人道:“洋人肆虐,本官未能及时制止,我之过也。请城内摊点清点损失,明日可去城主府申请补偿。另外,此次助拳青壮,每人奖励一百文,明日到我城主府领取。而现在,我却要宴请此事功臣。请父老乡亲散去吧。”
“感谢大人!”
“大人慷慨!”
“我们顺德有大人在,真是老天爷开眼啊。”
城内百姓称颂着散去。
只留下卖艺七人,长枪与大刀壮士。
“九位好汉武艺非凡,义气深重,气贯长虹。尹某颇为感谢,不如一起到酒楼畅饮一番。”
尹青松姿态放的很低。卖艺七人即便不喜官府,却也被尹青松却如此气度所感染,一时也不好拒绝,而且提起酒肉,他们也好久没吃过了。
长枪壮士见事已至此,再拒绝就太驳知府大人面子,便也同意。
只有大刀壮士有些犹豫道:“大人勿怪,我乃镖客,此行乃是为了护卫主家进京赶考......”
“那便一起,如此还更热闹些。本官对赶考举子也是颇为敬佩呐。”
尹青松豪迈的拉起众人向咸亨酒店而去。
“如此,我去问问主家。”
大刀壮士被拉着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如此应承。
刚到酒店门口,就见长袍书生已经站在门口,向尹青松恭敬一礼道:“小生湖南浏阳学子谭嗣同见过大人!”
“好,嗯,你是谭嗣同,谭复生?”
尹青松有些惊讶,戊戌六君子的谭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哦,对了,历史记载,他曾六次进京赶考,尽皆失败,之后才回到家乡创办时务学堂、南学会。
“哈哈哈,想不到大人也识我浏阳复生之名,荣幸之极。”
谭嗣同豪迈大笑。他少年时体弱多病,12岁更是得重病昏死三日,竟又奇迹般复活,故名“复生”。从此之后,他便锻炼身体,强健体魄,而且非常仰慕那些锄强济弱的草莽英雄,与他们多有结交,所以虽为书生,却颇有豪侠气。
“那么这位是?”
看到了谭嗣同,尹青松立刻想起了他的好友。
“在下沧州王正谊,因为家中排行第五,江湖绰号大刀王五!”
好好好,果然是他!
尹青松又转向那个长枪汉子。
对方立刻抱拳道:“在下沧州八极门弟子李书文。”
好好好,如此精湛枪法,不愧民国枪神之名。
又转向卖艺七人,领头之人介绍道:“威县梅花拳赵三多!”
其余六人道:“景廷斌、阎书勤、姚文起、朱九斌、刘化龙、项得胜。”
梅花拳,起源于明末抗清战争,广泛流行于河北各地反抗势力。怪不得与官府不对付。
“原来是梅花宗师,在下也练习梅花拳多年,以后还得向诸位多多请教。”
尹青松更是客气道。
众人一起上了酒楼,周老板很快准备好了酒菜,还将尹青松卖给他的高烈度白酒拿出来招待众人。
很快气氛热络起来。
尹青松也搞清楚了现在年份:清光绪二十年,公历1894,农历甲午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