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手了？”
中年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脱掉乳胶手套在池中洗手。
他甩干手上的水渍，将白大褂脱下挂在墙上，露出一身墨绿色西装，西装考究且笔挺，领带和袖扣恰到好处，胸口还别着一支金色的钢笔，一副老式绅士的做派。
实验室明亮宽敞，培养皿并列排布，实验对象被小心照料。
李屿白粗犷派艺术的打扮站在其中，反倒显得格格不入。
“是……那小子，已经点燃纪岚庭的源光之种，甚至还经过多次强化……普通阴影附身的赛博精神病，没能拿下他，甚至还有可能已经打草惊蛇。”
中年绅士一丝不苟端坐在实验室的椅子上，厚重镜片上的反光遮住眼神。
“既然如此，你来做什么？”
“这……”
李屿白汗流浃背，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货没到手，是你的失误；拿回它，也是你的责任。”
中年绅士低下头，开始撰写实验报告，“‘燎原’给了你今天的地位，你也要做出表率，让组织失望的后果，你很清楚。”
李屿白咬牙挺起胸，行礼回应道：“是，先生！我会尽全力去解决问题！”
“别吼那么大声。”中年人笔触停顿，“回去吧。”
得到肯首，李屿白如释重负，忙不迭从实验室离开，直到他背影消失，中年绅士都没有抬起头来。
实验室的培养皿里，一颗黑气环绕的豌豆摇摇曳曳探出嫩芽。
……
林希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凭借假面隐藏身份后重新回到叶枫酒店里。
他来找符青山的时候光明正大，维尔蒂纳街头的公共摄像头不算多，但酒店里有不少，要是贸然跑掉恐怕会引起其他麻烦。
至于身份暴露……酒店套房里发生的事情无人知晓，之后与阿尔默战斗的是戴白色面具的怪盗，和他一个初来乍到的转学生有什么关系？
衔尾蛇徽记帮他掩盖了源光波动，即便战斗痕迹明显，也不会和他联系在一起。
几分钟后，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林希在叶枫酒店套房浴室里被黄昏城城市安全署找到，十几个干员联合封锁现场。
救护车将被撕成两半的符青山送到医院抢救，身穿宽大风衣、双手叉腰的安全署队长走到安置证人的警车旁。
“莫队，目击者情绪已经基本稳定下来，他看起来受到过殴打，但没有更严重的内外伤。”
负责后勤的女干员立马站起来，向来人汇报道。
“现场情况问过了吗？”队长公事公办地询问。
女警点点头干练回答道：“问过了，目击证人的描述很混乱，已经让鉴定科那边帮忙整理。”
队长颔首：“辛苦了，我和目击者谈谈。”
说着他绕过女警，弯腰把身子探进警车后座。
在昏黄灯光之下，林希身披厚毛巾，手捧一杯干员姐姐给的热可可，头发湿漉漉还有水滴落下。
看清来人面貌，林希脸皮迅速绷紧，愕然呆愣叫道：“莫大叔？”
来者正是昨天才刚刚见过的公寓房东，莫驹。
“哟，晚上好。”莫驹爬进车里，和林希并肩而坐：“现在感觉怎样样，好点了吗？”
林希点点头，颤颤巍巍举起热可可小喝一口，由于动作太大还有褐色液体洒出来。
他艰难一笑：“已经好多了，不用担心。”
莫驹见状，安抚地拍了拍他肩膀，停顿片刻后说道：“既然如此，和我稍微聊聊怎么样？你为什么会在现场，又看见哪些东西？能和我说说么。”
林希呆滞片刻，又很快回过神，应答道：“嗯…好。”
他垂下头，情绪低落缓缓讲述：“我是来见符青山的，今天白天入学，我不小心和他发生一些冲突，所以晚上的时候就想把问题解决掉。”
“……恐怕不只是这样吧？我听说了，你在七城学园里可是出了大风头，现在是全校的话题人物。”
莫驹看出林希在避重就轻，他们已经抓到那个叫‘刺蛇’的街头份子。
据他交代，林希可是打翻了他们十几号人，主动来找符青山算账，根本不像他说的那么纯良。
只可惜，看现场情况小子吃了大亏。
林希勉强咧开嘴唇，还看得出一丝老实憨厚。
“现在的小孩子，心眼真多。”
莫驹摇摇头：“放心吧，学生之间的冲突我们不管，重点后面发生的事情，你都看到了么？”
林希小心翼翼抬头：“我在学校打架的事情……莫大叔不会告诉我的监护人？”
莫驹正色道：“不会，我保证！”
林希仿佛如释重负，继续缓缓讲述道：
“其实……我对符青山再三的挑衅很不满，本意是想教训他一顿，让他以后别来触我霉头，所以才会主动来见他。”
“没想到他带了保镖，一个光头的黑衣男，叫阿尔默还是阿兹尔……符青山说他有全套军用级义体，我进套房没多久就被抓住，遭到符青山保镖的殴打。”
他把和阿尔默战斗时留下的淤青展示给莫驹看。
莫驹点点头，和善询问：“然后呢？”
“然后……”林希眼神黯淡，“符青山骂我外地佬，准备把我手脚打断，给我点‘教训’。我虽然会几招防身术，但怎么也反抗不了全身军用级义体的保镖，当时害怕极了，只能求饶。”
“他把我拖进浴室里，朝我泼水，我本以为要完蛋，结果……”
莫驹屏住呼吸：“结果……？”
“有个带白色面具的人闯进来，被那個保镖发现，不知怎么保镖就发狂了，当着我的面把符青山撕成两半。后来保镖和面具人从窗户里跳出去……再往后就不清楚，我知道的只有那么多。”
林希一口气讲完，说着又后怕似的抱住头。
“已经没事了，好好休息。”莫驹看着他，再度拍拍他肩膀，从车里钻出去。
接着他向女干员招呼道：“我这边问完了，罗章你送这小子回家。”
“莫队，已经可以了吗？”名叫罗章女干员问。
莫驹点点头：“差不多和鉴定科还原出的现场，以及城市治安摄像头拍到的画面吻合。这小子年轻气盛，估计是想暴揍死者一顿让死者别去招惹他，结果被卷进来，和他没什么关系。”
“莫队，可是按照流程，我们应该质押证人四十八小时，直到现场鉴定结束得出结果。”
另一个安全署干员走上前来，劝道。
莫驹摆手：“没必要，他是我的房客，我很清楚。况且要是扣押，很可能引起外交纠纷，引来市政议会那边不必要的关注，哪怕以后有二次询问的必要，我也能联系上他。”
既然队长都这么说，其他人自然没有其他意见。
女干员罗章开着车，把林希送回步行只有十多分钟路程的远的酆天门步行街街口。
临走前，罗章温柔细心安抚道：“已经没事了小弟弟，相信我们城市安全署，我们会尽快抓到犯人。”
“谢谢姐姐。”
林希弱小无助又可怜的脸上露出感激神色，“如果没有姐姐和大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放心吧！”
罗章以广阔的胸怀给了他一个大大拥抱，“回去睡一觉，把事情都忘掉。”
“嗯。”
林希蹭了蹭，含糊不清回应。
接着他直起身，朝罗章挥了挥手：“姐姐再见！今天谢谢你！”
“好有礼貌的孩子……那就拜拜咯！”
罗章莞尔一笑，架车扬长离开。
林希挥着手，直到车尾灯消失不见，收起伪装。
他面无表情在原地驻足片刻，旋即转身，走进酆天门热闹的璀璨霓虹中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