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伦长期接触最高权力,被历练得相当敏感,他很早就注意到,开国以来,皇帝继位越来越早,也越来越短命,相对应的,太后权柄越来越重,外戚的影响力也变得越来越大。
至于原因,蔡伦很痛心的认为是皇帝早早登基,缺乏历练,对内外事务缺乏了解,皇权不彰,外臣愈发张扬,这也逼迫皇帝扶持妻家或者舅家以为抗衡,哪怕当今天子圣明,也只是稍有扭转,但随着天子一场大病,局面瞬间恶化。
天子年初病愈之后,身体一直不是很好,皇长子身体虽有所好转,但先天不足,皇权再一次衰颓几成必然,邓氏得立根源在此。
而为以防万一,陛下又选择扶持寇氏以稍作平衡,看来是良策,但扶持外戚平衡外戚,恰恰也说明了皇权的衰颓,也说明了天子身体的不乐观……
既然大势如此,蔡伦也只能随波逐流,在此前的邓阴宫斗中,蔡伦和郑众一样,并没有如中常侍张慎一般早早下场,而是选择了观望。
这样做也是没办法,他们在宫中地位太高,天子没有表明意图,绝不能轻易表态,可如此一来,蔡伦就有些被动了。
郑众已经接近花甲之年,有一天没一天,自然不用担心,可蔡伦就不行的,他才四十出头,还有大把的日子要在宫中渡过,他必须有人给他撑腰,要不然清河王母宋贵人一事迟早会要了他的命。
大势已定后,蔡伦不断讨好邓后,虽然邓后态度也不错,但蔡伦知道,他未来顶破天是维持现状不变,邓后家族势力太大,他想和郑众一样拥有相当强的话语权几无可能。
但寇淑就不一样了,她小小年纪入宫,需要人支持,小姑娘很聪明不断示好,蔡伦早就有所察觉,他不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郑众可得封侯,他也不差,同样可以封侯……
思忖片刻,蔡伦告诉寇淑,这件事他在宫外找人操办,没必要让寇家的格物学者们参与,同时警告寇淑千万不要触及麝香等物,这会有碍子嗣。
寇淑感觉乌鸦在叫唤,在家的时候,母亲天天念叨成家,入宫了,蔡公公竟然惦记她的子嗣,她笑着说道,“常侍不用担心,淑见不得脂粉香气,从不用这一类东西!”
“宫中是非极多,王妃一定要谨慎!”
寇淑很郑重的点点头,“淑一定牢记于心!”
寇淑将这段时间撰写的格物学资料递给蔡伦,蔡伦随手翻看了一番,第一部分就是寇淑撰写的直角坐标系,蔡伦觉得非常好奇,询问寇淑为什么这么做?
寇淑就说几何图形是直观地,但代数方程则不容易理解,用几何图形就可以比较直观的理解代数方程,同时也可以用代数方程分析一个个几何问题,这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
寇淑举了好几个例子,比如蔡伦想大量制造水车,同样可以使用到坐标系,就可以将水车每一个部件的正视、俯视、侧视图都在坐标系中画出来,如此一来,其长宽高和上下、前后和左右的关系都可以准确的描述。
生产时,可以让不同作坊专心制造一个或者几個部件,因为有详细的图纸在,各个作坊生产出来的东西就会完全一样,然后再将这些完全一样的部件组装在一起,就可以迅速制造出大批水车,可以有效得增加粮食产量。
此举还有一个非常大的好处,可以根据图纸较为精准的估算所需的各种材料数量,从而拿出一个相对准确的造价和时间,这也有利于主家掌控。
又比如我们如果想在洛河上制造一座连同南北的拱桥,已经知道桥梁的圆拱跨度、拱高,建造时每隔多少米需要有一根柱子,此时就可以采用坐标系和代数方程算出来这些柱子的高度,而不需要在一一摸索,这会省时省力……
蔡伦听到这里,眼睛瞪得老大,他真想撬开寇淑的脑子看看里面都是什么,她竟然将算术的应用扩张到这样的地步,真是匪夷所思。
蔡伦相信寇淑《寇氏算经》第二卷公开之后,不管是大司农,还是少府,凡是想建造城墙宫室,修桥铺路,想制造各种器物,全部都要仔细研究《寇氏算经》,要不然建造过程必然费时费力!
这是天才,绝对意义上的天才,而且这样的天才还跟他所监管的尚方署有莫大的关系,也非常符合他的喜好,必须加强!
蔡伦也是老江湖了,他做任何事情都会忍不住考虑政治,虽然寇淑年幼,但她是一个早慧之女,她会不会也想通过这样的方式为平原王拉拢人才,毕竟能通算术格物的,大都是不错的人才。
蔡伦连连夸奖了寇淑一番,寇淑笑着说道,“蔡常侍太过夸奖了,淑不过是抛砖引玉,就算淑没有提出,其他人也可以想得出来!”
蔡伦压根不相信,这是普通人能够想出来的,不过寇淑谦虚也正常,又交谈了一番,蔡伦收获满满的告辞离开,看着他的身影,寇淑在心中琢磨,这么一番操作后,蔡伦应该会靠拢吧,肯定会靠拢的!
正如蔡伦猜测的那般,寇淑放出坐标系这个大杀器,有着巨大的政治企图,她相信当第二卷《寇氏算经》推出后,必然会得到相当的认可。
到时候三公之一的司空肯定将征募一些精通格物的学者,想搞各种工程,过去可以含含糊糊,但现在有办法测算了,就需要有人帮着算账,司空不这样做都不行,大汉日子很快就将非常难过,各种工程能节省也是好的!
如此一来,格物学者就会获得不少出仕的机会,光光大家伙凑在一起研究,搞出一些工具和药品,那是不行的,格物学者们必须大规模进入朝堂。
到了这一步,寇淑已经下定决心要爬到权力的巅峰,但一个好汉三个帮,光光她一个人不行,荀淑等人也必须掌握权力,在大汉朝堂上形成庞大的势力,才有可能推动格物学的大发展。
蔡伦回到府上,继续翻看《寇氏算经》第二卷,越琢磨越是吃惊,次日一早,他招来了多个尚方署中通文字的小宦官,让他们抄录下来,接下来尚方署要好好研究,制造兵器时绝对用得上。
等到了第三天,蔡伦来到了寇家,他先是参观了格物学者们根据杠杆原理搞出来的投石车,蔡伦看到新型投石车的表演,不由得连连颔首赞叹不断。
他笑着说道,“诸位,此物确实是军中利器,仆必然上报天子,奖掖诸位,呵呵,说来也巧了,平原王所出的算经第二卷恰好也与军器有一定的关系!”
众人一听,立刻来了兴趣,荀淑问道,“不知是何物?”
“王妃想出了一个巧夺天工的办法,可以将算术,不,应该是数学与各种工程器物制造联系在一起,日后各种工程器物制造可以……”
虞诩本来还有些矜持,但蔡伦拿出《寇氏算经》第二卷坐标系部分,然后又按照寇淑所说之法,将数学应用于桥墩高度计算后,虞诩立刻两眼圆睁,能想出如此之法,真奇才也,这一趟洛阳之行真来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