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立维用那双温润明睿的湛蓝眼眸凝视卡森，正色道：

　　“如果将贯穿古今的时间轴比作实体，那么过去就是一条笔直的线条，未来则是张开的大网，包含着一切可能。

　　“随着当下这一刻的节点不断向前推进，未来的大网也随之收束，变成代表过去的唯一的那一根线。

　　“既然这道时间轴是串联世界进程的唯一方向，那么理论上讲，通过时间旅行的方式改变过去的某个节点，的确可以影响未来，也就是我们口中的‘改变历史’。

　　“不过——”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低沉下去，“任何妄图改变历史的行为，必然会引来灾难性的后果，而且一定会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你应该也知道爱洛伊丝·敏塔布的故事吧？”

　　“知道。”卡森轻轻点头，“那件事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第一次在图书馆禁书区通宵时，就在一本与时间魔法有关的书里看到过这段记载。那本书的作者，是在魔法部神秘事务司研究了时间魔法近百年的缄默人，梭尔·克罗克先生。

　　弗立维口中的爱洛伊丝·敏塔布，曾经历了超长距离的时间旅行，也是唯一一个在超长距离时空旅行中成功返回的巫师。

　　她在1899年，使用时间魔法回到过去，然后被困在1402年五天时间。

　　当她重返现代时，身体直接衰老了五个世纪，造成无法修复的伤害，被魔法部发现后不久便逝世于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

　　“是真的，这一点我可以确定，她的孙女米莉安·敏塔布是我上学时的同学。”弗立维轻叹一声。

　　“那您认为，敏塔布女士当年深受重创不治身亡的原因是什么？”卡森接着问道。

　　“我并不能确定，但我猜想这恐怕是时间带来的诅咒。”

　　“时间的诅咒？”

　　“是的，她回到了近五百年以前，所以重返现代后，等于多活了五个世纪。期间流逝的时光，全部计算在了她的身上。”

　　“……”卡森沉思片刻后，凝神反问：“教授，您有没有想过，这或许不是时间的诅咒，而是世界的诅咒？”

　　“世界的诅咒？”弗立维一愣，“说说你的想法。”

　　“我们这个世界的所谓‘时间’，其实和‘空间维度’一样，只是一种衡量尺度，本身的属性是极其客观的——”

　　卡森斟酌着言辞缓缓说道。

　　他在这一点上的认知，其实比弗立维更加清晰。

　　因为他激活了面具中属于“时序”的力量。

　　虽然这种力量应用时受限极多，表现得相当鸡肋，却依旧带给了他极深的感触。

　　但就算如此，他也需要一個在魔法理论层面，拥有深厚理解的强大巫师，来印证自己的猜想。

　　现阶段没有比弗立维教授更加合适的人选了。

　　“——我认为，是因为敏塔布给五百年前的世界留下了太多的痕迹，才导致她最终失去了返回现代的资格。所以我说，比起时间的诅咒，这其实更像是世界的诅咒。也就是您刚刚说过的，‘改变历史’的代价。”

　　“听你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

　　弗立维蹙起眉头默默思索着。

　　爱洛伊丝·敏塔布的时间旅行事件，给当时的魔法部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根据调查，在她穿越古代的那五天里，敏塔布严重干扰了所有她曾遇过的人，剧烈改写他们的人生，导致了至少有二十五个人的后代从现代消失，档案记录莫名变成了「从未出生」。

　　而且在她被发现后的几天内，出现了大量警讯，第一个星期二持续了整整两天半，而星期四却只有短短四个小时。

　　也正因如此，后来魔法部才针对研究时间旅行的人制定最严格的法条与罚则。

　　“教授，长距离时间旅行的记录，除了敏塔布女士外，目前少有成功生还的案例。我想他们并非无法返回现代，而是根本不敢返回现代。”

　　“不敢？”

　　“没错，不敢，其中至少有一部分巫师，一定意识到了返回现代的后果——他们已经是古人了，继续生活在那个时代，或许还能安好，如果选择归来，就必须支付跨越这段时光改变过去的费用。”

　　“照你这么说的话……”

　　弗立维沉思许久，眉头越皱越紧，眸光却愈发闪亮。

　　他忽然抬起头拍了拍手，“夏普，你的观点很有意思，激起了我的兴趣——我们为什么不看看拉文克劳女士的手札呢，里面或许会有些相关的只言片语也说不定。”

　　“您说得对，这正是我的想法，从四巨头的智慧中，窥见一点灵感。”

　　“不过你为什么会忽然想深入研究这种问题。”

　　“哦，我在图书馆看到了‘时间转换器’这种魔法道具，感觉很有趣。”

　　“时间转换器啊……那确实是了不起的发明。”

　　弗立维爬上他的高脚座椅，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但也是相当危险的发明。好在其中封存的小时逆转咒，只能回溯不到五个小时时间。就算出现差错，也只是对使用者带来反噬，不可能真正影响到历史的进程。

　　“可就算如此，魔法部也向来小心翼翼，用上百条法规紧紧束缚着这东西的使用，最多用来解决那些琐碎事务，从不会用在重要目的上。

　　“时间这种东西，谁又能真正搞明白呢？”

　　他由衷感叹道：“就像克罗克先生说的：‘一如人类的心智无法领略时间，他们亦无法领悟玩弄时间规律后所引发的伤害。’”

　　“您说得没错，再强大的巫师，面对如星空、时间这种高位力量时，也应该时刻保持敬畏。”卡森跟着上前，一同翻阅起那摞手札。

　　这时他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出言问道：“对了教授，校长看过这些手札吗？”

　　“肯定看过，我之前没告诉你吗？”弗立维眨了眨眼，“这本来就是阿不思交给我保管的东西，有二十多年了吧。”

　　“那他没有说过，从中研究出了什么？”

　　“没有说，但以阿不思的能力，肯定看出过不少东西吧，具体细节我并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