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面。陈卫东便来到了街道旁的供销社。

　　县城里的供销社足足比乡里的供销社大了好几倍，里面的售货员多出三四个，货也很齐全，大到农具，小到布料，棉花、玩具、油盐酱醋，糖块……

　　应有尽有。

　　陈卫东随即买了布料和棉花，考虑到每次进山喝水太麻烦了，又买了一个背带式的老款绿色军用水壶，

　　还有钉子，铁丝，等工具，因为家里的桌椅有些破损了，猎物皮用钉子固定方便一些，价格也便宜，陈卫东也都买了一些。

　　米和面由于回去的路太远，陈卫东打算在屯子里找人买。

　　想到家里的六个女儿，现在嗷嗷待哺的等他回去，于是陈卫东买了半斤糖果，又要五毛钱的糟子糕，五毛钱的糟子糕，足足有一大袋子。

　　糟子糕，其实也就是鸡蛋糕，是陈卫东记忆中最深刻的美味，家里的小家伙们都还从来没尝过。

　　等陈卫东从供销社出来原本五十多块钱已经缩水到三十二块二毛。

　　正欲离开时，

　　陈卫东忽然看到对面一个卖菜的中年男子，正垂头丧气在收拾着菜摊，

　　中年男子约摸四十来岁，胡子拉碴，菜摊旁边栓着一条老狗，狗上还挂了一个木牌子——卖狗。

　　陈卫东当即一亮，刚才去街尾时这狗躲在菜摊后面，他并没有看见。

　　“你这狗是要卖？”

　　陈卫东走上前看了看菜，似无意的又问了一句。

　　听到陈卫东问话，旁边闷头收拾菜摊子的男人叹口气，叼着老烟枪，缓缓站起来，伸出手在老狗的头顶上轻轻抚摸了几下。

　　老狗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呜呜咽咽的匍匐在男人脚边，一边使劲摇尾巴，一边用一种极其卑微、可怜、讨好的目光看着男人。

　　男人不忍的别过头，深吸口气，道：

　　“卖！”

　　“卖多少钱？”

　　男人看着陈卫东试探的道：“三十块？”

　　陈卫东扭头就走，这狗品看起来不错，但是年纪太大了，

　　陈卫东之所以愿意买，也是看在这头狗看起来挺健硕的，一看没少在山上活动，

　　也可以凑活用来打猎，要知道虽然猎狗的价格确实不低，从小几十到上百块的都有。

　　但那些狗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品相好，能力强，还被调教的很听话，

　　养段时间稍微熟悉熟悉就能带进山里，帮猎户们赶兔撵猪。

　　其他的残次品，要么钱便宜处理了，还有一部分更是直接变成了盘中餐。

　　像男人的这条狗，首先是年纪不小了，已经能看出来老态，这就是最影响狗价格的因素。

　　陈卫东过来之前，不是没有人问，可人家一瞧这狗的年纪，就直接摇头走了。

　　花大价钱买条老狗图啥？

　　图它年龄大，图它吃得多？

　　再者这狗的鼻头有些泛白，这可不是个好信号，说不准是不是生病了，别再花钱买回去，没养几天就没了。

　　至于说这条狗脊背弯，那到是陈卫东瞎编的，单纯是为了压价钱。

　　虽说老狗会驼背，但那得上了十岁以后才会出现，这条狗纯属是因为太紧张，把背毛和后脊背给拱起来了。

　　“别，别啊！”

　　男人说眼见陈卫东要走，赶紧拉住他的手，尴尬的笑了两声，道：“兄弟，人家那做买卖都是要讨价还价的，你倒是还个价啊！”

　　陈卫东玩味的看着中年人，没有说话。

　　中年人咽了口唾沫，赶紧道：“兄弟，哥不骗你，我这狗老有灵性了，教东西一学就会，跑的也快，撵兔子更是一绝！经常自己跑到后山捉兔子，还敢和野猪干架。”

　　“而且就这手，你一指，它就能明白你要让它干嘛。”

　　“今天我刚把它牵到南大街口，它就知道自己要被卖了，梗着脖子死活不肯进去！就有这么聪明！”

　　陈卫东撇撇嘴，一副信你有鬼的表情。

　　“二十五，真不能再低了兄弟！”

　　“这条狗可是我从小养到大，最挚爱的一条好狗！”

　　“价格真不能再低了！”

　　男人眼见陈卫东油盐不进，当即就有些急眼了，拽着他的胳膊死活不让他走。

　　陈卫东转过头来，指了指趴在男人脚边的老狗，好整以暇的道：

　　“人家那专门用来打猎的好狗，个个年轻力壮生猛强健的，也才卖三四十。”

　　“你这条狗，毛泛白，鼻头浅，脊背还弯，起码也有七八岁了吧，敢卖二十五块。”

　　“当我是冤大头吗！”

　　中年男子没敢再继续掰扯，赔着笑道：“那要不兄弟你说个数呗？”

　　陈卫东想了想，伸出两根手指。

　　“最多二十块。”

　　“你愿意卖就卖，不卖拉倒。”

　　“你好好合计合......”

　　陈卫东还没说完，男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开拴狗的绳子，放在陈卫东的手中。

　　“成交！”

　　陈卫东：“……”

　　陈卫东数出两张大团结递给男人，男人收了后，依依不舍的看了老狗几眼，转头对着陈卫东道：

　　“小兄弟，之前跟你说的那些可不是假话。”

　　“到底是怎么个灵性法儿，我没文化，形容不上来，你自己养段儿时间就知道了。”

　　“说句实话，要不是家里那彪老娘们天天搁家里跟我闹，非不让我养，我才舍不得把它卖掉。”

　　男人叹口气，想要再摸摸老狗的头，但手刚抬起，就又收了回去。

　　钱货两清，从他拿了钱开始，这条狗就和他没任何关系了，这是东北大集的规矩。

　　“这狗在我身边净遭罪了，一天到晚吃的是剩饭剩汤，住的是漏风的破棚子，就这还天天死心塌地的跟着我。”

　　“还搁别人那儿夸它聪明呢，就是个笨狗！”

　　男人咧开嘴苦涩的笑了笑，叹口气一边收拾摊子，

　　“年轻人，收你二十块，不贵。”

　　“除了你，没人识货啊。”

　　男人长叹一声，摇摇头，收拾完摊主落寞的消失在了集市的拐角处。

　　老狗呜呜咽咽的追过去，直到被绷直的狗绳猛的勒住。

　　若是别的大狗，眼看主人越走越远，此刻要么着急的汪汪大叫，要么牟足劲儿硬拽着狗绳要追过去。